晉王卻有些按耐不住,“賤民胡說罷了。這等日子,你理她做什麼。”
太子的額角一跳,雙眼一眯,隨之轉落在一旁默默盤蕭的良王身上。
傅守誠又道“晉王殿下,刑部做事曆來依仗理據。此女雖為賤民,卻也是大乾百姓,下官不敢輕視。”
晉王聞言,麵皮微微發紅,不再做聲。良王好似此時才回過神來,端茶喚人。
蘇亦巧應聲上前,叩頭拜見,見了一盞藍白花瓷的茶碗後隔著氤氳水汽的俊顏,恍惚想起小時候曾在寺廟中拜過的哪位謫仙。
良王招人換茶,有些漫不經心道“你都受了什麼冤屈,儘管說來。此處自然有人與你做主。”
在謝侯府內經曆了多日的憂思和害怕,此時忽然被刑部押送過來,蘇亦巧自然已經恐懼到了極點。精疲力竭時,被一個和善俊俏的公子溫柔開解,不禁神思飄忽。恍惚間聽得有人嗬斥“還不速速稟來!”又似當頭棒喝,一個冷顫清醒過來。
她俯身哭訴道“謝從安指使族人作惡。利用其對小女之情,令他吞占田地欺人致死,作惡不止。還派人汙蔑陷害,逼死餘辜。民女被她以安撫之名許給族人,懇請諸位大人為小女做主。”
娓娓詳敘伴著悲啼,蘇亦巧的額頭狠狠叩在地上,滿麵眼淚伴著鮮血,在那蒼白柔弱的臉上觸目驚心,讓人不忍多看。
“謝從安貪心暴戾,為禍農家。我等雖為賤民,卻亦是大乾子民。請太子殿下為民女做主,還農家公道,還民女清白。”
一旁的鳳清目光灼灼,幾乎咬著牙要叫出好來。
實情如何他早已知曉,如今聽這故事被屈解的麵目全非,更加感慨這流言蜚語的厲害。
他按下怒氣,摸了摸鼻子,感歎若此事當真是晉王為之,或許他並不似眾人想象般無用。
良王將茶細細品足才放下茶盞,輕輕一笑,道“這位謝氏族人何在?”
待侍衛去往謝府拿人,他又傾身向蘇亦巧看去,“小姑娘,你家住何處?”
多年遊走江湖,他就是靠著這副皮囊慣做親切,得人信任隻是須臾。
蘇亦巧瞧著他,果然又有些發愣,臉頰竟泛起淡淡紅暈,喃喃道“小女是長安人,自小在城中長大。”
“原來是咱們長安城的姑娘。”
良王笑著與夏樞盟閒話起長安城有名的小食街市,在場之人竟然都聽得津津有味,待侍衛押著個步履踉蹌的公子過來,他才笑笑的轉問一句“可是謝勳?”
謝勳對上看來的無數目光,依舊是摸不著頭腦。
他是被勒令不可出屋的。今日外頭如何的熱鬨,他都不得而知,埋頭書中又是一日,正要洗漱上床,忽被一群武侍闖入帶走,直至此處仍不明所以。
他曾在路上問了幾次,也無人理會。一路過來隻見風景如畫,熱鬨隱隱,還當是入了哪位大人的府邸。等認出跪在地上那個瑟瑟發抖的人,瞬間便是滿臉的心疼,想要上前,卻又生生在旁立住。
自幼讀書識禮,此時當了眾人,也不好做出什麼出格之事。
這一切落入眾人眼中,神色各有不同。
“謝勳,謝百裡……”
謫仙的臉側晃過一片雪色月光,聲如水露清霜,冷透了他方才因激動沸騰起來的一腔熱血。
“……聽說你心儀這位姑娘?”
座上那幾人錦衣華服,氣度不凡。謝勳看見遠處的舞台,忽然想起府中議論了多日的成年大禮。
他一個激靈跪倒便拜,之後便竹筒倒豆一般,將兩人的過去來往說了個乾淨。
“……小人在西峰巷時對蘇姑娘一見傾心。但發乎情,止乎禮,從未做過傷及姑娘名譽之事。如今已請了族中長老,年後便會為小人上門求娶。”他說著又磕了個頭,補上一句,“亦是這幾日的事了。”
良王的笑眼中多了好奇。他俯下身去,刻意壓低了音調,輕聲道“本王瞧著,那姑娘似不大喜歡你。”說罷朝蘇亦巧身側掃了一眼。
謝勳的滿心盤算,不過是想借著貴人們將自己與蘇姑娘的婚事坐定,忽被如此一問,不知該如何作答,又見良王所瞧之處,立著一臉淡漠的鄭和宜。那人獨獨立在人群一側,周身恍月,如水清冷。
他想起幾日前幽蘭苑之事,心底更生不快。
恰逢蘇亦巧回頭,滿麵的血跡淚痕,看得謝勳又是驚訝又是心疼,自然以為是鄭和宜言辭不當,又令其受了委屈,不由惡從心道“蘇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兒。各位貴人莫要聽從彆人信口胡說。自古以來,女兒的婚嫁都要聽從長輩安排。不如今日少議論些,隻怕日後有人學舌,將來或有不妥,害得蘇姑娘委屈。”說罷還瞪過去一眼。
良王扶著下巴,笑的不住點頭,“這般當眾談論起蘇姑娘的婚事,的確是不大好。”說著轉了轉手中玉簫,“蘇姑娘不如將方才的話再說一說,也好幫謝公子理清頭緒。”
這來往間,謝勳早已是雲山霧繞,回頭又見蘇亦巧麵色蒼白,不禁生出了幾分急切,脫口道“蘇姑娘,可是他……又讓你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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