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披風厚重寬大,領口密密匝匝的一圈風毛將她小臉遮去一半。星眸若水,恍然欲語,兩頰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一聲悵然若失的長歎淡淡飄散。
鄭和宜欲要開口,手上卻被捏了捏。他望進一雙堅定帶笑的眼睛,將話咽了回去。
謝從安轉身上前,在蘇亦巧身旁站定,伸手打了個哈欠,又去揉眼睛,稚氣十足,話中淨是無奈。
“蘇姑娘,同為女兒,我已幾次三番與你留了麵子的。”
原本歡快的聲調變得疲憊清冷,她朝看台望去一眼,拱手道“上坐的都是天家貴人,不是謝氏的小小書生那般容易哄過去的。”言罷又朝傅守誠曲膝一笑“傅大人,今日既將人帶了出來,不如就好好審審。”
半彎成月的雙眼已在這幾句話間沁上了幽幽寒光。
“謝百裡舉家遷來長安不過數月,他父母吞田占地在先,於西峰巷識你在後。對付一個隻知埋頭讀書的呆子,我放著謝府數百花容月貌的丫頭不用,卻拿你這紅粉骷髏相誘?如此費心費力還落人話柄,實在是,實在是……”
她連連搖頭,深吸一口氣道“先不論我謝從安缺不缺那幾畝薄田。大乾謝氏有百年積累,若要做壞事,什麼人手用不得,非要使上這般曲折可笑的手段?你編出這種沒常識的話來,可是當旁人全做庸材?”說罷又哭笑不得,低囔一句“人常說女子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最蠢的。你自己犯傻,便瞧著這天下女子都如你一般嗎?”
小小女子,如此胡說八道一番便能惹出這般動靜,毀了自己多日規劃的心血。
謝從安心內的煩躁終是按耐不住,抬手將暖爐砸落,“愚蠢!”
炭火銀屑瞬間迸飛四散。謝勳滿臉的氣憤尚未收住,不自覺的已將蘇亦巧護在了身後。
謝從安亦撞入一人的胸膛。
水畔寒涼,這懷抱卻溫暖如春。她抬頭就落入一雙滿是擔憂的眼,尚未品得心頭滋味,忽記起時雨亭那日,這臂彎內亦曾護著另一人,不由的眉頭微蹙,反手推開。
鄭和宜眸中一暗,垂下眼簾,要退開時又被她拉住。
“快拿燙傷膏子來。”
謝從安盯著他的手背,急的不管不顧,幾乎跳腳。
各色目光中,有人笑吟吟的走了出來。
“這般時候,那燙傷膏子可是好尋的?”
來人一身寶光華色,曳地長裙籠著金芒。烏發若水,額間垂落一顆猩紅的寶珠,胸口的洶湧波濤間,一顆碩大的猩紅寶石墜子與之相映成趣。
“夫人來的巧。”謝從安快速接過話來,不留痕跡的掃了一眼座上,口中促的凶狠“快將你那寶貝藥膏子借我。”
看著鄭和宜直勾勾盯著滿臉心疼的謝從安,鳳清在旁忍不住咧嘴直笑。
長露卻是不慌不忙,朝著看台上一一禮畢才轉過身,挑眉輕啐,“你家的男人寶貝,我那華容膏可是易得的?”說著將一物丟了過去。
謝從安塗抹的小心翼翼,鳳清聽說是華容膏便湊了過來,見是個通身碧綠的小盒子,嗅了嗅也無甚味道,嬉皮笑臉道“謝妹妹。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傷當真不打緊。”隨即吃了一記白眼。
長露也跟著笑道“不管謝小姐今日所犯何事,都沒有道理將我的院子拉扯進來。莫以為在此撒潑便無人能耐你何。”
謝從安深深瞥她一眼,又掃向座上的幾位,手上動作未停,“人說江湖兒女,俠義心腸。我也算得是夫人的朋友。如今在你家院子裡被欺負,夫人可該為我兩肋插刀?”
難得見到謝家的小姐自述委屈,卻沒有半分討要可憐的意味。不知道的反覺得她是要來秋後算賬。
長露雖有身上的裝扮唬人,畢竟是頭次露臉,見了太子等人難免緊張。她時刻注意著看台那處,假作思量道“小姐此言差矣。江湖事自有江湖的規矩,荷風小築身處江湖之間,還是不好去插手朝廷的官司。這位蘇姑娘說你以她為餌,引人作惡在前,你也曾自辨,說了她顛倒先後,誣陷栽贓。這兩番話聽起來各有各的道理。可世人說的好,無證不辨是非。依我看,不如你們都隨了傅大人去,是非黑白,刑部總會給謝侯府一個交代。”
謝從安早知今夜之事難解,卻也未曾想過自己會被長露送入大牢,一時間怔在了原地。
長露卻已轉朝座上媚然一笑,“不知幾位殿下意下如何?”
太子和良王尚看不出如何,晉王已按耐不住眉眼間喜色,幾欲起身敲定。
今日他臨時起意,不過是想抓謝從安一個小辮子罷了。若真能將她送入刑部大牢,豈不是無心插柳,就得了美事一樁!
他強忍著激動去看太子,卻見良王笑說著“妍皮不裹癡骨”遞來一個眼神。
那方的長露聽了良王這話,隻覺腳下瞬間沒了骨頭。麵上雖然還勉強在笑,心中早已亂如團麻,隻能強撐著辭彆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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