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肉,右手酒,狂放不羈,風流瀟灑。
鄭和宜為他又添一杯,試探道“今上英明,不知怎麼處置了韓先生?”
鳳清舉到唇邊的手停了停,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來,“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
鄭和宜摩挲著袖口的紋樣,已經辨不清自己焦灼如焚的根由,喃喃自語著將心中所想全都說了出來“從安雖已回到了府上,卻多日昏睡不醒……如之僭越,是想問問大人,可否知道其中緣由?”
鳳清了然,示意他無需擔心,握拳掩去個哈欠,“我前幾天著實忙了些,又被盛華宮拖了一日,還未來得及打聽。方才吩咐了去請知道實情的人,你穩坐片刻,當不遠了。”
話音才落,隻見前廳有人過來。仆從稟明來處,帶上個瘦弱乾癟的小老頭。那人皮膚又黑又黃,傴僂身子上前與兩人行禮。
鳳清點了點頭,轉向鄭和宜道“孫叔是裡頭的老人了。你有什麼想知道的,直問便是。”
孫叔不待鄭和宜開口,露出滿口亂七扭八的黃牙,嘿嘿一笑。
“謝小姐身有官職,是被壓在官牢裡頭。雖說條件不好,卻少了很多醃拶邪祟。老爺公子們當放心才是。”
他嗓音沙啞,語氣之間卻知道拿捏分寸,隻是話說的不大明白。
鄭和宜聽得糊塗,轉頭去看鳳清。
“人隻說寧死不入公堂,這話不假。想你也知道,那地方多是進去容易出來難的,所以獄卒們也少將犯人當人。有些不知分寸的,難免也會過份……”正逢酒勁上頭,身心鬆泛,鳳清起了興頭,說了幾句才意識到此話不妥,隻得硬灌了口酒去掩尷尬。
鄭和宜滿麵凝重的看著眼前的老孫,隻覺得他似也沾帶著那刑獄中的森森鬼氣,如同才剛過去不久的噩夢近在遲尺。
老孫見他盯著自己,忽然一咧嘴,腔調也跟著怪異起來。
“這位公子一看便是個細致人。老孫的話糙,還望莫怪。刑獄裡的陰氣重,瘋了還是死了個把人的,亦是常事。謝侯府的小姐已是好命了,能關在官牢,不過是用些藥,讓她沒什麼力氣鬨事,少給咱們尋不痛快。若說可憐,民牢裡豈是用慘一字便可以言儘的。”
話到此處,他刻意壓低了嗓子,似在故意嚇唬鄭和宜。
“那個一同送進去的小姑娘,也是細皮嫩肉的,可被折騰的不輕。當夜還未提審前就已去了半條命了。”
鄭和宜忽然握著拳就站了起來。
他膚色細白,此刻更無半分血色,隻能僵直著身子與鳳清行禮,“如之不適,改日再來叨擾。”
鳳清這才恍然記起,鄭家的滅族之禍還未滿一年,瞬間後悔不迭,連忙起身送客。
見公子匆匆出來,麵色難看至極,茗煙的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路上幾次三番想要詢問,觀他神色又未敢言語。
回到府中,鄭和宜在庭院中的梅花樹下站了許久,回到房裡也不更衣洗漱,對著燈火又獨坐半晌。
茗煙心裡緊張,不知是什麼消息竟讓公子的表現這樣奇怪,跟著也是坐立難安起來,直至三更才揣度著上前,小心詢問道“公子可要休息?”
燈火寂寂,無人回應。
難得入了春的夜,還冷的如同湖中的涼水一般。
燈花爆破的細微聲響中,一晃不知又過去多久。
茗煙正打著瞌睡,恍惚聽得一句“我不該自信會有人管她”,瞬間清醒過來。
麵前的公子對著幾乎燃儘見底的燈火,麵上是說不出的動容之色。
茗煙看得眼眶一熱,上前去扯他的衣袖,可惜尚未開口,兩行熱淚已簌簌滾落。
“公子,小姐究竟怎麼了?”
茗煙手腳發軟,窩囊著就哭了起來,“這世上,除了爹娘,隻有公子和小姐待我最好。茗煙願意替小姐去死。菩薩可千萬保佑小姐長命百歲。”
他胡亂念叨著,忍不住就哭得越發厲害。
此時隻聽一人在簾外怒道“大吉大利,主子自然好著。快收了你的哭喪。若敢吵醒了主子,看我不打死你,遂了你的心願!”
謝又晴的鼻音濃重,一聽便知是哭了不短的時候,卻是這幾日來茗煙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了。
他激動的涕淚橫飛,連滾帶爬的過去掀開簾子,可惜隻見到了東廂緊閉的房門。
茗煙轉身抹了鼻涕眼淚進來,一時間又笑又哭,“晴兒姐姐罵人了。她會罵我,必然是小姐好著,小姐好著呢。”說著又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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