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世長安!
軒窗之外,人已走遠。
韓玉無力的朝鄭和宜笑笑,道了句多謝,接過他遞來的茶杯輕抿一口,發覺是溫的蜜水,心下不由一暖。
“夫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雖恨我私下的小心思,卻又極願體諒我的難處。外頭總傳她囂張跋扈,我卻看她每每都是委屈自己,對身邊的人寬容大肚。她這性格,總看起來張牙舞爪的,其實隻要拿準了,傷她並非難事。”
鄭和宜在對麵靜靜聽著,話到此處,忽然放下了茶盞問道“所以你才這般利用她心軟。”
韓玉望向那雙眼睛。
區彆於主人的輕淡素雅,那片溫潤墨色,稍稍歡喜便會溢彩流光,落在人身上,便能輕易影響他人的喜怒哀樂。
這種蠱惑與其他幾人不同。良王的皮相優異太過,令人將其敬若神明,唯恐褻瀆;而寧王世子驕陽似火,耀眼奪目,有時便會讓人不知所措;鄭和宜較之二者,更似星河璀璨。世人知其美,知其廣,日日得見,卻在伸出手後方知斯人遙不可及。
他跟著放下茶盞,也學他微笑著反問道“公子又比我好上幾分?”
沒有咄咄逼人的意思,語氣反而更軟了些,“我雖是心疼夫人,可惜也沒什麼資格。說來不過都是些煩雜小事,傷她也不過分寸。不過,不知這些傷口疊加起來會如何…若她當真傷了心…說來都是傷口,加起來終有一日會要命,更遑論若是落在要緊處……”
韓玉胡言亂語似的說話,語氣似在自嘲,又分明意有所指。
“……即便是個小傷,頃刻要人送命亦不是不能。”
他嘟嘟囔囔的說罷又顧自歎了口氣,正巧丫頭們送吃的進來,對麵未曾言語的鄭和宜便起身讓了出去。
韓玉看著眼前的碗碟,眸中忽然湧上幾分難忍的情緒。
桌上洋洋灑灑鋪了片極具嶺南特色的粉彩小碟,每個幾口的分量,都擺在一碗細潤的白粥前頭。這些小菜的口味皆出自他的家鄉。
他便忽然提高了幾分聲量道“我著實沒臉麵說這番話,但還是請公子顧念著些夫人想要的。”
剛入西廂的鄭和宜腳下略微一頓,還是一言未發,默默地走了進去。
他直走到窗前的桌案旁鋪紙磨墨,一口氣寫了十多頁才落筆。
想要的便一定能要得到嗎?
瑩潤的眸子似暗了一瞬,又似錯覺。
有小童來送點心,放下碗碟後在一旁磨磨蹭蹭不肯離去。鄭和宜令他說話才唯唯諾諾,縮頭縮腦的開口,莫名像初入幽蘭苑時的茗煙。
“晴兒姐姐走時吩咐,說要公子好好審一審茗煙哥哥。”
“可曾囑咐了什麼?”
“嗯……嗯……晴兒姐姐說,茗煙太笨了,若公子教不好就換一個吧,省得……”小童偷瞧他一眼,又趕緊低下去,“省的小姐麻煩。”
鄭和宜苦笑。
“果然還是我馭下不周。”
奴仆院中。
難得落閒的茗煙正靠在屋簷下的欄杆上曬暖,忽見個人影進來,華服玉帶不似常人,定睛一看認出了是誰,忙迎上去行禮。
讓進屋後,鄭和宜略略一番打量,隻見裡頭衣櫃桌椅等物什都安置的十分整齊,甚至比著普通百姓家中還要好些。
他坐下又將茗煙打量一陣,見他的傷口都已包紮妥當,便問道“大夫可曾瞧過?都給了什麼藥吃?”
茗煙跪地磕頭,不小心碰了傷口,哎呦一聲捂住額角,淚眼汪汪道“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已讓府裡通醫理的王婆子來瞧過了,晴姐姐也讓人送了上好的傷藥來,說是不消幾日就能長好。”說完見公子不語,想是主子擔心,便起身朝著胸口拍了拍,示意道“當真無礙的。公子不必掛懷。”
鄭和宜依舊還是默了半晌才問道“既無大礙,為何還不回去伺候。”
茗煙忽然麵露局促,兩手握拳貼在了身側,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囫圇話來。
鄭和宜見了,一副了然的模樣道“此番韓侍郎中毒,你都參與了何事,不如說與我聽聽罷。”
茗煙紅著臉,衣角都快要攥破也未吐一詞。
鄭和宜隻好再寬慰他,“從安知道你是被人挑唆利用,並非當真起了害人之心,所以才會將你安置在這裡,讓我等你好些,過來問上一問。她這般叮囑安排,隻是要我教導你,防著再被人利用。你放心將此事說出來,莫要因自己的胡思亂想耽誤了大事。”
茗煙聽了,屏著氣跪下去,結結實實的又磕了幾個頭,罷了揉一把眼角道“前夜去小廚房時,那碗冒菜就在籠屜裡放著,還是熱的。茗煙當真以為是烏嫫嫫做多了的,便自作主張送了過去。”
“此事我已都知道了。院子裡的小廚房向來是烏嫫嫫在照料,與外頭從無來往的。你可曾在那日見到過什麼不該在院子裡的人?”
茗煙急急道“這個當真不曾。我回來也問了四個小童,都說是未曾見過。咱們院子能出入的人本就不多,倘若當真有個鬼頭鬼腦的,必然會被瞧見,不能是如今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