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些都是佛蓮公子告訴你的?”鄭和宜眉頭微挑。
謝從安依舊笑嘻嘻的避而言他“那種地方,消息流傳的自然快些。”
她因前些日子調查韓玉,在清風明月閣待了許久。除去在佛蓮公子那裡飲酒聽曲,還誤打誤撞聽了個牆角,發覺對方竟是個在大乾朝堂上舉足輕重的身份。
大乾沒有官身不許狎妓的規定,這些人為著避開被劃分派係的麻煩,反而常躲在小倌館中談些事。她這幾日間聽去不少朝堂上的秘聞,還有些貴人之間的私密怪癖。
“我還知道東臨似有內亂,所以這來朝之日才一直定不下來呢。”她知道鄭和宜不信,便故意再說幾句,“早先的日子正定在春季,今上有意將圍獵辦得盛大些,借機展示大乾民富兵強的國風國貌,禮部也早已憋著勁要玩出些花樣兒。哪知又生了變故,東臨的到訪之期一變再變,禮部這筆銀子便不知該不該花,也不知該如何去花,隻能與東臨大使反複周旋,想早日得個準信兒。夏大人對此很是頭疼呢。”
鄭和宜又道“這些都是朝中的事,不該輕易參與的,何況又要扯上鬼神之說,隻怕……”
謝從安不以為然,“今上篤信佛法,要因殺生之事祭祀,更應好生助其輪回。佛家有惡徒孤鬼入畜生道之說,他老人家既起善念,便須得幫之償還業障,佐以三千《地藏菩薩本願經》,三千《阿彌陀經》三千《無量壽經》,各取所需,何樂不為?我已算得良心了,還未使那道人同去,說服他老人家再添個八百《洞玄靈寶救苦妙經》,八百《元始天尊濟度血湖真經》,八百《元始天尊說生天得道真經》,其實此事也未嘗不可。畢竟佛道兩門同修者亦有,我佛慈悲,帝王也必然慈悲,如此如此,天下大同。”
她胡說八道的開心,鄭和宜卻聽得眉頭直皺。
大乾王家對於佛法和道法的態度自來曖昧,殺之敬之全憑喜好。所以前朝雖有重臣不滿,在遇到相關之事時,大多還是總抱著避免惹禍上身的心思。
鄭和宜雖然在外多年,卻聽過不少與之相關的利害。
“你可是與僧人有過接觸?”
見她隻是笑著不說話,鄭和宜認真勸道“在這時候論佛論道的,總歸危險。你不躲著還要摻和進去,簡直胡鬨。還是要防著被牽扯進去,小心被人利用陷害。”
謝從安一雙大眼珠子轉了轉,意有所指道“宜哥哥說的是羔羊,從安卻想做狐狸呢。”
她眼睛一眨,笑生狡黠。
鄭和宜正要開口再勸,忽聞閒鶴亭傳人,謝從安做個鬼臉便跑了出去。
鄭和宜將方才晉王的話細思一回,麵色忽然沉了下來。
舉目再望,謝從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垂花門後,他隻能輕聲一歎,眸中添染了淡淡愁思。
興水閣中。
幾日不見,爺孫兩的話也多些。謝從安撿著近日在外頭的經曆與老人說了,又逗了幾回趣,眼見窗外的人影已晃了第四回,她便收起不正經,起身給老人添了回茶。
屋裡的氣氛陡然生變,安靜了下來。
“可都準備好了?”謝侯問道。
謝從安輕嗯一聲,“外頭安排的那些流言暗樁都進行的太過順利……大抵還是我多心,猜想著是不是被什麼人圈進了陷阱裡。至於咱們府裡的事……還需得大張旗鼓,又不能做的過頭,隻怕會更加引來外頭的注意……韓玉本就是這個身份,由他來折騰最合適,至於宜哥哥,從安知道他心有盤算。”
小丫頭邊想邊說,眼神堅定。
謝毅笑道“你對他二人倒是放心。”
謝從安有些孩子氣的用力點頭。
侯爺見了忍不住又促狹“如之便不多說了,那個韓玉,你怎得又肯信他。”
提起此人,不禁又想起那夜在芳菲苑中的伏地大禮。
“他雖是個簡單的人,卻為自己背負了不少心事。雖說會有謀算手段,也有著自己的各種目的,細究下去,實則都是為了他人。”
謝從安默默歎了口氣,“似他這樣的,知恩必報,甚至能不顧自身……這種人,心裡,不能真的是個壞的吧。”
一字一句,她說的緩慢認真,像是在跟侯爺解釋,又像是在跟自己確認。
謝侯看出了她的糾結和掙紮,“所以你真要幫他複仇?”
謝從安點了點頭又搖頭道“論起對他的照顧,也是由笙歌而起。我一想到他如此掙紮,隻為替無辜慘死之人掙回該有的清白名譽,心裡總有些過不去的憐惜。就隻當這一切是為了照顧好他吧。亦算是為了彌補我心裡對笙歌的愧疚虧欠。”
這幾句話說得謝毅也沉默下來。
知道眼前的局麵險峻,更清楚老人心裡的擔憂,謝從安笑著開口道“我知道爺爺掛心我的安危。隻是從安已經算了筆賬。早在巫峽行宮時我與韓玉便相熟於人前,如今他還被賜入府做了侍郎,哪怕咱們撒手不理,還是要被他的對手視為眼中釘。索性不如攬上身也罷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不錯。”
謝毅坐起身來,光影交錯下,容色肅穆難言,“盛華宮的那位不容輕視。依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韓玉,必然會斬草除根。此次恰好韓玉中毒,說不好背後之人會不會就是她。人既被賜給了你,咱們忠義侯府就無論如何也撇不乾淨了,不如早點準備應戰的好。”
“所以,爺爺當真是支持太子的?”
謝從安想了多日,實在壓不住了,試探著一問。
謝毅反問她道“你對宮中的這幾位都有何看法?”
爺爺還是忌諱去直接談皇宮裡那些人和事的。
謝從安整理著往日思考過的事,磨蹭了許久後老實道“大家都覺得太子是默認的帝位繼承,但也實在是那位對晉王默許放任的態度,才會引起朝堂私下的各種爭論。”她邊說邊去看爺爺的臉色,“其實,到底是父子之愛,由放任造成了默許,還是帝王術,用默許來縱容放任,都有得琢磨。不到最後,誰也不能確認帝王之心如何,或許是兩者都有呢”謝從安自嘲的笑笑,“不過好在這兩派倒推起來都有跡可循最終太子上位,則可斷定是帝王為了鍛煉儲君,用心良苦。若是晉王上位,那便是天家慈父偏愛某個,難為聖人。但是……”
她忽然賣個關子。謝侯促她快說。
謝從安嘿嘿一笑,道“……從安反正覺得,這些都得看做決定的人的心思心性,才會更加穩妥。咱們既然知道了那位最恨心思被度,又慣愛玩什麼君心難測的把戲,喜歡看兒子臣子都被自己玩的團團轉,倒不如就投這位最不靠譜三皇子一票。”
見爺爺皺眉,她連忙又道“皇帝也許偏心的就是這位逍遙王呢。”
謝毅不說話。
謝從安小心打量著,又補了幾句“表麵上瞧去,三皇子為人做事瀟灑的過分,其實不就正暗合了他老子不愛被人猜測心思。從安看過的故事裡曾說過,有種狠角色便是如此的行事作風瞧去不溫不火,不沾不帶,其實是暗地裡臥薪嘗膽,韜光養晦,有朝一日翻身做主,便是位難得的千古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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