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世長安!
臥室裡,謝又晴安置妥當後忐忑環顧,又將敞著的門窗看了幾遍,“這裡是不是太危險了些。畢竟是壞人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影衛被收買……”說罷又在床前的腳踏上添了床鋪蓋。
謝從安坐在窗前的桌邊,望著她又氣又笑。
這丫頭現在越發的活潑大膽,什麼話都敢在她麵前說。
瞧著麵前的信箋和文書本子,裳荷交來的牛皮冊擺在桌心最高處,謝從安自語道“人可真是有趣,為何總能做出那麼多不知緣由之事。”
謝又晴一頭霧水的湊來“小姐是在可憐葑老嗎?”她看了看方才取來的書匣,又拿起那牛皮冊翻了幾翻,有些奇怪道“葑老的妻子去世多年,膝下無子,的確可憐。不過這樣尊貴的身份,怎會忽然就做出那麼多背叛家族的蠢事。難道是咱們影閣的薪俸不夠用?還是謝氏待他不夠好?而且這馮生也非他好友,信閣怎會將這一筆列在最前頭。”
聽著一連串的疑問,謝從安搖頭笑道“每個看起不合情理的行為背後,必然都有著一個再合情不過的緣由。”
“晴兒不懂。”謝又晴仍是一臉的困惑。
謝從安正色道“葑老之妻已去世多年,他卻並未再娶。若說單純為了老有所依,有子送終,以他如今的身份,能夠達成的方法也有太多種。此人不欺鄉鄰,不近女色,是個十足的正人君子,日常行事看上去未有半分不妥。好在裳荷足夠用心,將那些信息整理周全,比照了近十年間的雜記,甚至連起居日常都看了。更去查問了多個丫鬟仆從,這才從中發現些蛛絲馬跡。”
“竟然這樣辛苦?”謝又晴驚訝道“究竟查出了什麼?當真重要嗎?若說十年雜記,必然又多又亂,裳荷姑娘竟能從中尋出問題,也是厲害。”
謝從安點頭,“無論多麼平常的蹤跡,隻要重複的過了,就會被人發現其中的不尋常。”
謝又晴眼睛一轉,有些羞赧道“可是葑老有心儀的女子不能在一起?”
“他喜歡的,不是女子。”謝從安說著起身脫去鞋襪,一頭倒在了床上。
下人送水進來,謝又晴招呼完畢,回頭見小姐將臉埋在被褥中,心知不該打擾,卻因著沒弄明白其中故事,心裡貓撓一般。
燙腳的熱水將這幾日的疲憊慢慢舒緩,謝從安轉過臉,隻見晴兒不停朝自己這裡偷瞧,立刻笑了起來,遣走洗腳的丫頭,起身衝她招了招手。
“小姐是要茶嗎?還是肚子餓了?”
謝又晴鬼機靈的樣子惹得謝從安抬手給了她個榧子。
“葑老喜歡一個男子,卻不能與之成家。”
謝又晴捂著額頭愣了愣,跟著認真點頭,道了聲可惜。
這次倒是輪到謝從安有些驚訝,但又轉念一想,男子相戀在大乾亦屬常事。隻不過是如同狎妓一般,若是牽涉了官職校考等事便可能會有麻煩。想來那謝葑是顧慮到影閣閣主的身份才放棄了與戀人大方私守。
“那人名叫馮生,已成婚多年,育有一子,名喚馮英。”
名字對上了,謝又晴忽然就懂了冊子上的記錄,“原來是這樣啊。”
“潮海閣那日馮生在天字間醉酒,言行無狀,酒家要將他趕出門。馮英聞訊趕來與酒家大吵一架,走前起意掐死了他父親從細柳巷帶出的小倌,又打昏了酒家的小二。官府連夜抓人,被他父子逃了。”
“……這是個什麼混賬人家。”謝又晴驚呼,又道“不過那冊子上隻說了鬨事,卻並沒有記錄出了人命。”
謝從安點了點頭,“你念的那本是信閣存放的,裳荷給我的另有一冊,需要兩本比對著看才會知道是什麼事。”
“所以信閣交上的冊子隻是記錄了彆人看不懂的事。要解讀還要看他們送來的本子才能真正知曉!咱們信閣藏消息的法子也實在太厲害了!”
謝又晴佩服的驚歎,謝從安也跟著點頭。
她真心佩服尹羿的縝密心思。如此設計,被查之人的安全也被保護,才能讓他們更好的為主子賣命。
“那故事真相是馮英帶了馮生找上謝葑求助,他連夜安排人處理屍體,還花了筆銀子安撫了潮海閣的老板和細柳巷的老鴇。”
話到此處,謝從安五味陳雜,“他一直不肯承認自己的愛人,馮生一氣之下聽從家人的安排娶了妻子,自此更是陷入鬱結,養成了醉酒的毛病。日子久了,被他妻子瞧出些苗頭,便總拿他兒子撒氣。虐待之下,這孩子也生出了一身反骨,厭惡父親,又恨母親無能,性格陰鬱古怪,小時殺貓虐狗,大了打架鬥毆,鄰裡都對他也都厭惡的很,連帶著對他的父母也常常冷言惡語。他母親受了氣便更要拿他作賤,著實是一家的可憐可恨之人。”
謝又晴有些出神的幽幽歎道“葑老已是謝氏的閣主,又何必與這些人糾纏。”
“你說的對。但是情愛之事,從來由不得人。”
謝從安揉了揉她的腦袋,“那個馮生對謝葑十分依戀,留了太多與兩人相關的物品。馮氏知道了謝葑的身份後曾想要逼馮生與她和離。謝葑怕此事暴露,自然不肯。去歲春上,有消息傳出說謝葑的丫鬟有孕,馮生自此便陷入困頓,日日醉倒街頭。這便是此事起因。……可悲的是……謝葑不知,他二人花了心思護著的馮英根本不是馮生的兒子,而是馮氏與家中長仆的私生。”
這一番故事又聽得小晴兒目瞪口呆,半晌未能回神,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道“竟然如此曲折。”
隻歎族中能知人善任,若不是尹羿這種性格的君子,一個知道如此多內情的身份,隻怕三位閣老無一能安心為謝氏做事吧。
謝從安一臉困倦的鑽進了被窩,哄了句“睡吧。明日還要有一番惡鬥。”
謝又晴也吹滅燈燭躺下,翻來覆去,幾遍後忽然咕噥一句“小姐今日要葑老交代什麼?”
謝從安瞬間從淺夢中醒來,她睜開眼望著黑暗中看不清的輪廓,半晌後應了句“我其實也不大清楚,隻感覺這裡頭有太多的古怪。”
翌日,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