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你們這些人,怎樣的聰明都好,一遇到這些情愛之事便總要昏了頭。沒有一個逃得過。”
“這話說的是極,”
良王瞧著他輕輕笑了起來,又舉起手中的酒杯,輕聲道“沒有一個逃得過。”
清亮剔透的那雙笑眼,仿佛直望進了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一瞬就將他炸的魂飛魄散。會過意來的鳳清猛的滿臉通紅,耳根燒熱的如同火炭,通身出了一遍細汗。
良王瞥來一眼,淡淡道“鳳大人這是不勝酒力?”
鳳清忙的丟了酒杯,在臉上胡亂揉了揉,“無礙。”
記起此行的另一目的,他問道“此事之後,太子穩坐,右相大抵又要動作。殿下是否已有籌謀?”
良王放下酒杯,長長的眼睫垂落,遮住了最後的一點心緒波動,隻剩下唇邊的淡泊笑意。
“二哥借著親近謝家,實則是要拉攏鄭和宜,儲備可用之才。今日他與右相又贏下一局,已入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勢。形勢至此,右相的貪心隻會更盛,早年裡,二哥頗懂得韜光養晦,然而,此時卻非彼時,父皇這一病便是契機。對於帝座上的人來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下一步,恐怕就是要扶持鄭和宜與右相相爭了。”
鳳清正奇怪他今次為何講的這般細致,隻聽良王又慢悠悠的綴了句“鳳統領高看了王衍,我從未謀算,隻是喜歡熱鬨,又覺得人心有趣罷了。不論往後如何,我仍是拱手坐觀,你且放心。”
鳳清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說起,隻好道“殿下說的不錯,莒城最近的確是得意的有些忘了形。太子那樣的脾氣,忍了他這麼久,當是瞧著今上看重尊師重教的前人遺風……”話到此處,又覺得無趣。
鳳清住了口,又新起了話道“殿下覺得,太子會用什麼手段讓如之與謝家分裂?畢竟,瞧那小子糾結的模樣,不似是對謝妹妹假意逢迎。”
良王似乎起了什麼興致,用指節輕輕敲著座下的竹簟,懶懶道“莫要小瞧了鄭和宜,他對自己要什麼最清楚不過。二哥和四弟不都已經試過了,這個人的心思不是幾個貴胄千金就可以動搖的。若他繼續在謝從安這處畏手畏腳,恐怕很快就會被看穿了。”
鳳清有些驚訝。
想起當日在溫泉行宮裡,鄭和宜私下找他去救下那舞姬,他也是半信半疑。
這小子不知是從哪裡看出自己並非與太子同路呢?
“這位瑾瑜公子除了那副皮囊惑人,平日裡從不顯山露水。本以為他是因身在侯府,不好造次,這幾次出事,從細枝末節中瞧出他並非怕事沾身之人。謝妹妹守著這樣一個看不透的人當寶貝,真不知是好是壞。”
這幾句話裡的關切真心實意,鳳清的兩道濃眉擰的如同麻花一般。
“會不會……不知道哪天,會不會又再生出什麼事來。”
這如同謝家家長的口吻,不禁又惹得良王發笑。
今日鳳清前來,其實本就有意要跟良王打探鄭和宜人品如何。如今謝家遭難,他擔心謝妹妹家宅不寧之外又遭感情傷害,他照顧不好,無法跟侯爺交代。
“他懂得借用忠義侯府來遮掩鋒芒,又一直躲在謝從安身後,必然有自己的目的。如今四弟落敗,二哥想要一箭三雕,趁機拿下謝家,人財兩得。若真的傷到了那小姑娘,你就看他會如何應對,不就知道此人是否真心了?若真是個負心漢,就借機快刀斬亂,也是好事一樁。”
是這個道理。
鳳清點頭,又驚訝抬眼問道“怎會這麼快?”
良王靠在牆邊的軟墊上,撫額輕笑,麵上忽然多了幾分疲色,“鳳統領可是在長安養沒了性子,連機鋒決斷都全然忘了?”
鳳清此時已明白過來,笑道“的確如此。敗兵落勢,必然是要乘勝追擊,能攻下城池便是得益,不然的話,就是能多驅逐出幾裡也是好的。”
“怕隻怕中了對方的埋伏。那便是另一個結果了。”
良王側目回望,唇角的笑意極淡,眸中更無半分。
“四弟這一番作為,父皇恐怕會傷心太過。鳳統領不如抽個空進宮去,瞧瞧他老人家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你的?”
鳳清瞬間懂了。
皇帝忌憚謝家已久,卻一直遲遲未動。他貼身跟隨帝王身側,這幾年也算看得清楚。
此事背後的緣由並非是真的無從下手,還有些舊日恩惠,也有過往的情誼牽扯,複雜的很。他也是得益於此,才不至於將侯爺的恩情罔顧,一直對忠義侯府的動向默默注意著。
明溪謝家,對大乾王朝一直是忠心耿耿。雖說權勢太過造成了威脅,但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麵前,這位老人家窮儘一生在艱難維係著兩方的平衡。
近些年來,謝氏為此犧牲了多少,皇帝也都看在眼裡。哪怕身為一國帝王,最要緊的便是馭術弄臣,今上也有著他割舍不去的糾結柔軟。
比如真心喜愛的秋貴妃,比如少時寵信過的謝鄭兩家。
所以,枉論晉王,就是太子在此事上也還是太過心急了。
探究人心,拿捏分寸,最厲害的,還是麵前的這位。
悄無聲息的再望一眼那沐浴在晨光之下的人,鳳清還是將眸中的情愫斂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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