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彩眼神閃爍,忙問“怎麼說?”
“前時府上買人,我曾聽人牙子與仝全說閒話,說那衍聖公府門風嚴苛,長得漂亮的一概不收,還提醒他咱們選人時也顧及著些,莫惹這位新主母生氣。今日一見,這位倒是直接。估計是個在府中不聽管束的。難怪顏府與我們這般擺臉色。她不聽話便是不得寵,那不得寵,可不就是能擺在明麵上欺負……”
謝彩歎道“你說的對,生在高門大戶,亦有他們的不易。”說完又一副興奮的樣子道“那位鄭家長輩請來的仝伯果然厲害,幾處叮囑全都用上了。咱們隻要扛過了今日,也能好生歇歇。”
提起此事,茗煙更有一肚子話憋著,“咱們的日子好好過著,為何一定要從彆處請些長輩管事來。我也是想不明白。”
謝彩發覺他自從顏府出來就一直古怪著,擔心是累極了,又或在裡頭受了委屈,於是放慢了腳步,與他好言好語道“似鄭家這種大族,哪怕遭了災,也有諸多的旁支分係留存。如今咱們主子被東宮看重,就算著是為氏族起複,將旁支並入族譜也是早晚的事。這種事情自古就有,隻是你我的年歲經曆不夠,因而並不得知。”
茗煙瞥他一眼,“主子告訴你的?”
謝彩忙的笑笑,“我也是從外頭聽來的。前些日子一直跟著仝伯,從他話裡也聽出來些意思。”看茗煙還是不大高興,忙又道“主子離不開茗煙哥你。可你近時總撲在那些糟亂的瑣事上,不如往後能推的就推了,反正有了仝伯管著,咱們日後隻顧好主子便是。”
這幾日的確疲累,茗煙那套“主子身邊人”的軸勁兒終於也被勸鬆了些,“我本就不愛管東管西的,跟那些丫鬟婆子們也說不上話。那群新來的小廝又多皮實狡猾。前頭才剛說好,轉臉就肆意妄為起來……還敢私下裡叫主子玉麵閻羅。你我都知道主子是怎樣的好人,可惜偏偏那位……主母又是個宅心仁厚的,也不懂管束下人。”他皺著眉又回頭看了看花轎,還有那幾個花容月貌的婢女,“我總覺得……府上要有事兒。”
“哥你莫要亂想。”謝彩說完見他又是頻頻回頭,也隻好跟著道“這都已經過了大半個城了。你若是真的不放心,我就先回去瞧瞧府裡如何?”
茗煙的憂心已經寫在了臉上,連連催促著快去。謝彩上前去與主子打了招呼,趁著到街口時便悄悄地鑽入了人群。
晃晃悠悠的花轎裡,謝從安困得東倒西歪。
隔著層轎子,外頭的熱鬨反而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可恨的是頭上鳳冠沉的要死,手臂又沒有可以支撐的地方,怎麼睡都不舒服。
她坐在裡頭越想越氣,早晨的自我勸慰到此時已經不管用了。
憑什麼結個婚就這樣折騰她。
簡直是要累死人了。
轎簾下的縫隙中,偶爾透出滿是鞭炮紙皮混著彩屑的地麵。她突然萌生出了跳出去搶馬的念頭。剛要伸手去掀簾子,外頭高喝一聲,花轎緩緩落地。
竟然到了?
有人喊著聽不懂的話,發音清清楚楚,連接起來卻分辨不出在說什麼。
“夫人。”
突然兩字清晰入耳,轎簾子被人撥開,一隻穿著紅袍的手臂伸了進來,掌心向上。
那手指纖長勻稱,骨節分明,是她過去最愛盯著瞧的。
謝從安下意識的伸手過去,卻又生了遲疑。那手上卻似長了眼睛,不待她猶豫便先抓住了。冰涼的觸感讓她有些走神兒,人已被一把拉了出去。
腳下的柔軟讓謝從安慌忙低頭,身子一歪,那股熟悉的香氣帶著溫度將她圍起。
謝從安的心仿佛跟著耳畔的珠玉聲一起亂了。
她借勢站穩,手上摸到了幾塊平滑的東西。方圓皆有,觸手生溫。
是鄭合宜腰間的玉帶!
她驚得縮手抬頭,看向他的瞬間,腦袋裡嗡的一聲,鼻子還是酸了。
方才出門時躲在曾法書的腦袋後頭,她也沒敢正眼去瞧,之後還在轎中還罵了自己幾句慫包。
眼前的眉目之間皆是昔日的熟稔,瞧著倒是比宮宴那日還要精神。
他今日的穿戴,除了玉石之外,大抵是為了跟她配合,還繡有不少的金線和金珠,比著往常的喜好要顯得俗氣許多。
謝從安莫名輕笑。
這人好像聽見了,低頭朝她看來。
他膚色本就白皙,紅色的喜服更襯得人如同玉雕雪砌。眉眼深邃,如琢如磨。公子如玉世無雙。
這樣惹眼的婚服,果然要好看的人穿來才更好看。
心潮翻湧間,謝從安低頭去看腳下紅氈,耳畔又傳來一聲“夫人小心。”
她按住心動罵了自己一句,想要抽回手來,可是對方不但緊緊抓著,另一隻手竟也放去了她腰間。
謝從安一愣,停住了腳。
夏衣單薄,就算這婚服厚厚的穿了幾層,也能感受到他指尖冰涼。
仰頭隻見了一張側臉,耳後卻有一抹熟悉地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