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鳴早已糾結極了,一副為難的模樣,“並非是我有意隱瞞,隻是此事太過唏噓……”又歎了聲造化弄人,才開口道“翡老是長安城的老手藝人了,原名叫賈費。因他爹不識字,是求著書鋪裡的人翻書給了個字來做的名。那一雙手簡直讓人稱奇,不論什麼花鳥魚蟲,隻要經過他擺弄一回,便像是活了一般。不論圖案花樣如何,是否寓意祥瑞,隻要那經他改動,必然會做得更盛幾分。”
“既然手藝極好,又怎會做出那支牡丹釵?”林江問。
“想來就是這手藝惹起的是非。”賈鳴歎道“日子久了,私下裡對翡老常有些話傳出來,說他雕出來的東西是被放在寺廟裡開了光的。傳著傳著,有些話就詭異起來,說他是暗中養了小鬼,還用些精血祭祀,來路不正,若是穿戴久了,人就會走黴運、生大病。年前傳得最是過分,我還拿出華寶齋的名頭來約束了幾回,眼瞧著那些傳言是消下去了,暗地裡卻還是屢禁不止……”
自從賈鳴做了華寶齋的掌櫃,就十分喜歡翡老這話少活好的性格,也總願意看在同姓的份上多照顧他些。翡老這名字也是在他手上改的,鋪子裡無論有什麼精細活,也總先緊著安排給翡老去做。
可就從今夏開始,他漸漸發現這翡老接工做活便不那麼積極。
賈鳴想著許是因為傳言的事,又擔心是翡老的身子不好,便抽空帶了些吃的去瞧。哪知蒼茫夜色之中,正撞見他關在屋子裡,就著顆豆苗似的燈火埋頭雕些角料,忙的是滿頭大汗,雙眼血紅。
翡老被掌櫃的直接撞破私下接活,一張老臉憋的通紅。他本就不善言辭,什麼也說不出口。賈鳴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過了幾日,賈鳴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與他問上一問。再尋去時,突然發覺翡老的女兒小秋不見了。
小秋剛滿十歲,正介於活潑與懂事之間。平日裡不得照顧,都被關在家裡,隻能偶爾在院子裡玩。賈鳴這兩次過去都沒見到,不由也就生了疑。當他問到翡老時,老人突然間涕淚縱橫,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看著他一個大男人哭成那樣,賈鳴也不好再問,隻能起身走了。
“……我隻與他說,若當真缺銀錢,便再多給他安排些次等的活計。那牡丹釵子……便是其中的一支,卻不知他為何會雕壞了,帶來給我看了,又說是要賠錢給我。我隻說從他工錢裡扣,東西……就讓他拿走了。”
林江聽到此時,已然明白了。
賈鳴是當真看重這個翡老,卻可惜善心無用,很可能是因此害了他。
似那牡丹釵的次等活計並不需多繁瑣的工藝,一般都會看著情形安排給些手藝普通的匠人,又或是尋些新人來做。像翡老這種級彆的手藝人,一般也瞧不上這種費時費力卻賺不多的事。
他會接私活,自然是因為要用錢。那麼細推起來,年前的傳言便是源起。隻是,他為何要自己尋死呢?
林江提筆將經過寫下,又問一句“他女兒出事了?”
賈鳴搖頭,“此事我是當真的不知。”
芩森恰好回來,聽見了這一問,忙道“方才我去找翡老時,也未曾見那院子裡有人。家中似乎隻有翡老在的。……啊,”芩森忽然歎了一聲,“院中地上扔著幾根蘿卜,瞧著挺怪的……會不會是小秋?”
賈鳴問“蘿卜怎就怪了?”
“就胡亂扔著啊。不奇怪嗎?那樣子應當是收拾過的,瞧著挺乾淨。可是旁邊既無水盆,又無水井。還有,即便是不著急吃它,也該收在廚房,或者埋回土裡去?”
收拾乾淨的蘿卜,胡亂丟在院子裡……
林江皺眉停筆,將麵前的紙抓起揉在了手心,“你把翡老的屍體送回去。等著看誰會報官。”
賈鳴早已驚呆了,哪敢說話,隻能勾著頭當作沒聽見。
顏府後巷。
謝從安輕車熟路,躍過幾個牆頭,到了自己的小院子時,看見紅紅靠在門上困的直點頭。
此時日頭已斜,後宅裡忙碌的人影也比著走時多了些。
她飛躍點地,幾步到前,輕點了下紅紅的腦門,又比了個手勢。紅紅當即遮住嘴巴,回身輕輕推開了身後的房門。
床上的人好像被驚動了,突然翻了個身。她腳下一慢,看見方才要來的東西還都浸在冰盆裡,便動手做了碗冰涼的葡萄汁糖鹽水,繞去床前去喊人。
“鄭合宜,要不要喝水?”
她坐在床邊,看那人睡得臉頰微紅,便用濕漉漉的手去冰他。
手指才剛湊近他就醒了,還是那樣緩緩的一下一下眨著眼睛,仍在迷糊的樣子。
謝從安瞧著實在可愛,便忍不住湊過去看著,小聲問“還醉著嗎?”
目光漸漸清明,鄭合宜坐起身來,將四周打量一回,卻又定住不動了。
“醒酒湯,喝不喝?”
謝從安舉起手裡的碗,見他毫無反應,便動手去扯他,“拿著。”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沒想到這人不肯配合,差點將她手裡的碗給打翻。
謝從安小心穩住了,聽到頭頂冒出一句話來“怎麼沒換衣裳?”
他嗓音略顯沙啞,不知是不是剛睡醒的緣故。
低頭看見自己右手袖上那片痕跡已經微微變色,她忙將手藏到了背後,嘻嘻一笑,“忘了。”
手裡碗被拿走了,可這人隻喝了一口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