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區中,殺人如麻的祭司,
平原處,全身金銀的婆羅門,
長生天,濕婆,胡巴勒
各種膚色的外邦人。
勃羅開始記錄這些經曆。
他想,如果有天能回去見到閣下,把這書給他。
雷普頓之戰,勃羅本該死去的,因為受傷很重,可閣下說了,
“隻要還有希望,那就他馬一個都不能少!”
所以自己願意承當朝聖幫助女主人的重任。
閣下也信任自己,賞賜很多財物給自己的未婚妻還有親人。
“雷吉艾斯,你的未婚妻將會等你,直至你回來那天,誰敢汙辱你,都會死!”
這是閣下說過的話,意思就是,會看好自己妻子。
但自己如果不回去,她要守一輩子寡!
第一年過去,第二年也過去了,勃羅跟隨軍隊越走越遠,領導他們的軍官說,要在兩河流域建立“政權”。
但卻被打敗了,像狗一樣的跑。
進入北天竺時,又被一群白象軍團給威嚇。
勃羅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的“東西”,跟移動的船體似的,真嚇人。
兩河流域立足不了,天竺人又窮凶極惡,且那裡的氣候太熱!
病死很多人。
殘兵敗將們成為中亞一帶的地方軍閥。
軍隊分裂,幾個小首領各領一隊,占據山頭為王。
這段時間,勃羅碰見於闐人,回鶻人,吐蕃人……還有從遙遠東方,被流放來到西北的“唐人”。
有個唐人是混血兒,皮膚黑黃。
能說回鶻方言,自己隊伍中恰巧也有回鶻出身的逃奴。
從中問到許多故事。
他說自己是軍族出身,祖輩被抓到大食商人抓到中原來,
成為“昆侖奴”,是貴人取樂的玩意。
母親是出逃的妓生,有胡女血統,後來為了口飯,成為大戶人家女奴。
因為父親天生力大,成為護院後,被賞了母親。
隨中原大亂,各節度輪番上陣。
還有“南紹”勾結“吐蕃”,在劍南道一帶發動第三次叛亂。
他的父親輾轉成為低層軍官,自己也因此踏上軍功之路……
南紹三亂,節度霸道,這些話勃羅聽不懂。
中原又是哪?
長安跟洛陽還有廣州,自己就聽商人提過這些地方。
每個人都有故事,可以說的很長很長,沒完沒了。
勃羅沒問他為什麼到這,反正都到這了。
想活著隻能拚命。
這個黑黃膚色的新成員,力氣很大,也敢殺人。
勃羅就讓他自己取個名字。
他想了很久,說“阿苦”。
人生太苦了,他有過一個意上人,卻被一個考中過進士科的文人玩弄,最後自儘。
阿苦曾想成為“節帥”,報這個仇。
但後來,這個士人開罪了宦官,被“神策軍”砍成肉醬……
仇恨還沒報,就報了
勃羅如今是個小頭目,有二十幾人,領導勃羅的總首領,是中亞一個遊牧出身的武夫。
他信長生天,也信拜火眾神,甚至天竺的三相神梵天,濕婆,毗濕奴,大唐的東王公西王母……反正哪邊香火對自己有利就拜!
他們這支殘軍,靠著點生存的欲望,總是死不儘。
漸漸站穩腳跟,成了回鶻首領中一支可以利用的殘兵。
同意他們占據一塊小根據地。
他們在帕米爾高西部至楚河一帶活動。
這一片的老大是蔥嶺回鶻,再往東去是甘州回鶻跟唐帝國的範圍。
有天,他們被回鶻人命令,當炮灰攻擊一支進入境內的敗軍時,遭遇苦戰。
死傷四百多人!
得到的隻是回鶻人發善心,給他們幾口吃的。
可他們這樣還能保護自己的人,已經算好的。
這一片戰亂地帶的老弱婦孺更慘,有時還被當成食物烹煮。
打完仗還能活著,就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勃羅跟阿苦都得到晉升,接著首領們讓他們去招人。
現在,勃羅已經成為一個真正的“騎士”貴族。
這一年多的騎馬還有步戰,三次死裡逃生,把他變成毫不心軟的戰士。
阿苦則依然沒怎麼變。
討南紹之戰,他參加過,
餓死人他見過,
吃人他也見過,
他所有的家人都死去,他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
直至有天,蔥嶺回鶻的商人從東麵抓回一群牲口。
有十幾個吐蕃跟唐人麵孔。
他們看見阿苦接近唐人的臉孔時,有個骨瘦如柴的女娃喊著大哥哥救我。
阿苦把她買下來,給她一碗米湯。
人生太苦,隻要一點甜就能溫暖,她終於吃飽一次。
看著最終還是死去的小女孩。
阿苦憤怒,冷靜,煩躁……最後把人埋了,立下碑文。
他會寫唐人的字。
他把墳頭朝往大唐邊關的方向。
“落葉要歸根呐……”
阿苦這麼說著,勃羅聽不懂,但習慣了。
隨後他用木刀雕刻木製的碑文。
“如果不是我的出身,老子就去考明經科……甚至進士!”
如果當年自己不從軍,帶她走,故事也許會不同吧?
他另外也刻印很多木碑,朝向不同方向。
大多是戰士同袍的屍骨,根據他們的過往所說,判斷他們家鄉在哪,從而選定方位。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阿苦自言自語,沒人懂。
但他跟勃羅,兩人都處飄零,語言雖難通,卻成為依靠的好友。
勃羅第一次聽到“詩詞”,也把西邊的“上帝故事”告訴阿苦。
誰都沒比誰高貴,隻是友好分享所知的一切。
不過往往夕陽快下山時,兩人看的位置不同。
“衣錦要回鄉,落葉要歸根。”
勃羅花了很長時間,終於學會寫這兩句涵義非常中意的漢文文字。
他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