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一酒一乾坤!
顧餘生跟在郭起的身後,他並不不知道這位長老的底細,但從剛剛此人的立場來看,至少不是那麼壞。
顧餘生一路沉默謹慎,他穿過很長很長的走廊,好似這個走廊一直沒有儘頭,他抬頭凝望,依舊看不見塔頂,這裡看起來像一個古塔,卻又像是一個封閉的世界,一路上,他見過蒼古的樹木被灼燒得隻剩下炭黑的軀乾,偶爾也會看見一片片雪花飄落,或是白茫茫的世界。
“不必感到驚訝,鎮妖塔的神秘,遠超你的想象,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聖人的手筆也不為過,有人說青雲門不過是守門之戶,並不算錯,這個世界很大,大到你以為能用劍看清這個世界,但實際上,你所能知道的,也不過是鏡中一幻影罷了。”
郭起說到這,放慢腳步,他回頭看一眼顧餘生,似乎從顧餘生的麵容上追憶起什麼,歎道“這個世界也很小,小到偌大的青雲門,竟無你顧餘生容身之地,處處充滿算計,波雲詭譎,你一定是這麼想的,對不對?”
顧餘生沒有接話,他並不清楚這位郭長老為何突然變得如此熱忱,和他說這些不相乾的話,顧餘生把左手藏在袖中,右手貼著身子。
這樣做,能讓他遇見意外時第一時間拔劍。
“我見過你的父親,那是一個整天背著劍,卻不忘捏著一本書閱讀的異類。”郭起說到這,意味深長的說道,“不用說你也應該感受到了吧,青雲門中和你父親同輩的人,要麼已經當了長老,要麼已經把名字刻在鎮妖碑上,一個不合群的人,是不會有好人緣的,即使他沒有什麼過錯,你還小,你可能還不懂真正的人心,當顧白這個名字沒有刻在那個碑上,關於他的一切負麵,都會落在你的身上,正所謂覆巢之下無完卵,這個世界的殘酷,就是這麼血淋淋的。”
顧餘生抬起頭,問道“郭長老為何幫我?”
“幫你?”
郭起哂然。
“我隻不過是在做自己的分內之事罷了,如果非要說幫的話,大概是當年你父親到鎮妖塔曆練時,曾贈與我一塊昊石,每天太陽升起或是落下的時候,我能看見人間最美的光,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
顧餘生神色微愣。
郭起忽然加快了腳步,輕描淡寫的說道“誰不曾年輕過呢,隻是,人生這一條路,有時候是沒有選擇的,當年我出山斬妖,遇見妖獸入侵青雲鎮,因為害怕,轉身逃了,同門師兄弟十人,就我一個人活了下來,其他九人,全死在妖獸的利爪之下,雖然我留下來也絕對會死,但我畢竟苟活了,我被罰在這裡守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人間的朝陽升起夕陽落下,所以,當你還有機會看見日升日落的時候,你應該感激,這世上的溫暖,還照耀著你。”
郭起停下腳步,他的麵前是一道門,門上符文閃耀,他取出一枚特殊的令牌,令牌散發出光,門緩緩打開。
門的後麵,是一個獨特的房間,有桌子,有書,還有床。
“進去吧,這是你暫時休息的地方。”
郭起站在門口,雙手抱懷。
“在鎮妖塔,這是最後的避風港,每隔四個時辰,這裡的門就會打開,隨機出現在鎮妖塔的某個地方,有什麼妖獸在外麵等你,它是喜歡吃素,還是喜歡吃肉,全看個人運氣,當然,你也可以選擇離開,離開的唯一條件,就是用妖靈精華為油,能夠點燃桌子上的那一盞燈,當燈亮起的時候,你就會被傳送到鎮妖塔外。”
聽見郭起的話,顧餘生看向桌子,果然見到上麵有一盞黑乎乎的燈,它的燈座上,銘刻著古老的玄妙符文,不光如此,整個房間中,都有很多類似的符文,有些符文或許是因為時間太長,靈力已經開始消退。
“晚輩明白了。”
顧餘生抱拳道。
郭點頭,他轉身時,又回頭看顧餘生一眼。
“哦,忘了告訴你,這個房間,你父親也曾待過的。”
顧餘生的臉上露出錯愕,待他還想要問什麼時,那位郭起長老已經離開,而且門上麵的符文閃耀,一點點的將密室封印,顧餘生試了一下,應該是出不去的。
顧餘生一個人枯坐在地麵上。
他有些麵無表情。
目光呆滯。
少年算半個男兒。
男兒對父親的思念,一向都是含蓄的,沉默的。
如同父親對兒子的愛一樣,沉默多過於傾訴。
少年對父親的印象,一向是害怕居多,但那種害怕,絕不是畏懼,也不是怕被父親持著竹條加身。
有時候,竹條加身,總好過於語言上的責怪。
那是一種內心的焦躁不安,生怕父親失望,生怕父親難過,生怕父親沉默的自責。
可是啊。
顧餘生在懵懂的歲月,就失去了父親。
——那個整天持著書背著劍卻從未說過之乎者也,也從未說過大道理、聖人名言的父親。
甚至。
顧餘生已經快要記不清那一張曾經沉默多過於說教的臉龐了。
隻留給他一個負劍出桃花林的背影。
三年。
顧餘生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