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藥鋪!
智圓一離開,阿程再也控製不住,眼淚洶湧而下,伏在燕回肩頭泣不成聲。
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見到故人,也是第一次聽說有人找了自己五年,還試圖為父親翻案,這叫他如何不感動傷懷?
阿程正是五年前慘死災民棍棒之下的程德芳之幼女程瑛。
阿程依稀記得那一日她獨自出門去玩耍,遠遠的便見到一群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災民手持棍棒衝進了知府衙門。
阿程起初以為有民鬥官司告上了府衙,便跟在後麵瞧熱鬨,哪知事情很快不對勁了。
災民們一麵口中高喊著“殺了貪官、殺了程德芳!”
一麵蜂擁著衝進府衙。阿程想要跟進去,可人太多了,她根本動彈不得,在外麵急得大哭。
自從淮陽遭災以來,父親想儘辦法各方籌糧救濟災民,連母親的首飾都拿出來去兌換糧食。
他們兄妹三個也跟著節衣縮食,隻為省出一口糧食給街上乞討的孩子一碗飯吃。
父親的好友也紛紛解囊相助,一批批糧食運往城外的粥棚。
然而災民太多了,這些糧食轉眼就分食一空。父親急得滿嘴起泡,不斷地向朝廷催要賑災糧。
前幾日才聽父親說朝廷派了欽差大臣過來賑災,父親還在感念淮陽災民終於有救了,怎麼才幾天的功夫,父親就成了貪官,這麼多災民喊打喊殺地衝進府衙去了?
阿程被擠在人流裡,寸步難行,直到看見府衙後院燃起大火,人流才開始往後退去。
遠處不少官兵漸漸圍攏過來,那些官兵手持長刀,凶神惡煞地驅趕著災民往城外而去,阿程夾在災民中根本掙脫不出來。
阿程隨著人流被趕到城外,心裡惦記家人,始一脫身便往城門跑去。
然而城門緊閉,任由阿程如何哭喊也無人搭理。
一旁災民以為他是城中哪家走散的孩子,興奮地過來告訴他貪官全家都被他們打殺了,朝廷很快就能拿到賑災糧來救濟他們,等明日就會開城門,熬一夜就可以回家了。
阿程聽了傷心欲絕,她自小聰慧,如今雖未滿七歲,卻也知道此刻決不能泄露自己就是程德芳之女。
眼下又進不得城去,索性混在災民裡打聽府衙的情況。
阿程第一次見識了人性的醜惡,那些災民眼裡充滿恨意,卻津津樂道地講述著如何在府衙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的壯舉。
一邊說,一邊痛罵父親貪墨賑災糧,害死無數百姓,就該斷子絕孫。
災民們感念欽差為他們主持公道,不僅給了他們活下來的希望,還讓他們親自報了仇。
阿程坐在角落裡,聽著這些災民不停地吹捧自己殺了幾個人,心裡萬念俱灰。
父母和哥哥姐姐今日都在府衙內,如何能夠從這些滿懷惡意的災民手中的棍棒之下逃脫?
阿程心中恨意翻騰,卻不知往哪裡發泄。
阿程渾渾噩噩在城外呆了一夜,第二日果然有人開了城門出來賑災。
幾個粥棚裡熬著能照見人影的白粥,一位官差在一旁喊話,城內正在追查貪官餘孽和同黨,嚴禁災民進城去擾亂城中秩序,否則以貪官同黨論處。
災民有了吃的便已感恩戴德,俱皆連連應承。
阿程進不去城裡,此時又困又餓,卻絲毫不想去要一碗帶血的稀粥喝,也不想與那些打殺自己親人的災民混跡在一起。
阿程獨自一人遠離人群,茫然地朝遠處走去,心裡惶恐無比卻企望著父母親人能僥幸逃過一劫。
阿程緊緊繞著淮陽城走了兩天,出城以來滴水未進,此時又累又餓,渾身再無力氣,倒在路邊不省人事。
阿程再次醒來,已是第三日午間,她一睜眼便見到了師父。
當時師父正喂他喝水,阿程看見師父溫和的眼睛,眼淚洶湧而出,待吃了點東西,有了力氣,便請求師父帶她進城去找父母。
師父細細問了她的來曆,當得知她竟是程德芳幼女時,十分震驚。
師父沉重的告訴她,她的親人均已死在了災民手下,現在滿天下都知道程德芳貪墨賑災糧款,是罪臣,阿程如果要回去肯定會被捉拿歸案,後果如何實在不知。
阿程哭喊著父親不是貪官,向師父訴說著父親為災民做了多少事情。師
父頗為感懷,為他抹去眼淚,附身背起阿程道“淮陽城你是回不去了,跟我走吧,或許哪一日能找到證據,為你父母伸冤。”
阿程當時一點也不想伸冤,隻希望父母和哥哥姐姐能活過來,可七歲的孩子已經懂事,知道不能胡鬨了。
師父在一個小鎮給她買了套衣物,將她扮作個男孩模樣,並告訴她不可泄露身份。
師父還給她取了個新名字叫燕程,並收了她為徒,說要把自己的醫術都教給她。
回到洛陽後,師父為她打聽到賑災的欽差承恩侯被皇帝斥責了,可很快又有了消息,朝廷認定父親貪墨了賑災糧款,承恩侯隻罰俸了三年。
師父暗地告訴他貪墨賑災糧款的極可能就是承恩侯,父親是被他冤枉至死的。
麵對如此皇權貴胄,阿程無力望天,整個人心如死灰,渾渾噩噩了大半年,直到師父帶她進山,問她是否想報仇,阿程才從此活過來。
眼下裡間躺著的人正是父親好友,阿程知道他並不姓汪,而是姓王,正是自己小時候親切稱呼的王叔。
燕回任由阿程哭了一場,然後拍拍他肩膀問道“你可想與他相認?”
阿程依舊搖頭道“不認了,他若知道了,怕是智圓也會看出來,我也不想以後連累他,等他傷好了設法送他離開洛陽。”
燕回點頭道“不認是對的,他也少些牽掛。至於送他離開洛陽,不用我們操心,智圓肯定會安排好一切。你也打起精神來,不要讓人看出端倪。”
阿程抹去眼淚,對師父展顏一笑,眼見屋外天光漸亮,忙出去查看是否還有未清理乾淨的血漬,燕回則去後堂熬藥。
待藥熬好,汪盛已然清醒過來,迷茫地望向四周,見到端著藥碗進來的燕回,嘶啞著聲音問道“是老哥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