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
“二兄,短短幾日,你怎麼成了如此模樣?”
李亨等於從小在高力士的眼皮子底下長大,和高力士本來就有種莫名的情愫。無情莫過帝王家,和冷峻刻板的父親不同,高力士每次見到他都是一副溫和的笑臉,且不虛偽,不做作。在這深宮之中,除了自己的母親元獻皇後,高力士是唯二讓他能感受到一些人間溫暖的人。所以,當他看到高力士低垂的眼皮和滿臉的褶皺,還有越發佝僂的身軀,心底莫名的有些酸楚。
“謝陛下關心,老奴誠惶誠恐,如今年歲已入花甲,蒙受皇恩至今,榮華享儘,自知命數將至,也活夠本了。”
“二兄不要這麼說,朕可保你頤養天年。”
高力士眼皮動了兩下,直接轉過話題說道
“太上皇近兩日受了風寒,對老奴說他想見你一麵,本以為你不會來,沒想到陛下這麼快就到了,老奴心中欣慰。隨我來吧!”
說完,高力士轉身帶路,李亨和李輔國兩人跟隨進入了花萼相輝樓。
玄宗側臥在龍榻之上,以背示人,儘管皇權已經交接,但李亨一見到父親,依然感受到了一股無名的威壓。
“父皇,兒臣來看您了。”
李亨對著李隆基的背影深鞠一躬後,輕聲說道。
“無礙,隻是你許久未曾請安,我想你了。”
玄宗轉過身體,對李亨說道,語氣顯得極為平靜,沒有一絲幽怨,猶如古井無波。原本李亨想象中可能會出現的一些尷尬的畫麵,一刹那間煙消雲散。
玄宗看上去氣色還算可以,不似抱恙之態,除了少了些皇帝的威嚴,其他和之前並無二致。
“近來國事纏身,望父皇恕罪。”
“安祿山到了哪裡?”玄宗問。
“目前還在攻打東都洛陽,由李非和陳玄禮二人堅守,我已經派出了王忠嗣率二十萬大軍前去支援平叛。”
玄宗的眼神飄忽了一下,然後說道
“安祿山驍勇,有無必勝把握?”
“我大唐疆土廣闊,人口眾多,即便一時失勢,亦不足為慮,總有翻身之時。”
“你怎麼看待李非這個人?如今隻有你我父子二人,放開說話。”
李亨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時候玄宗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思忖了一下答道
“壓艙之石。”
“何解?”玄宗問。
“空舟渡海,為防翻覆不可或缺,但多了,則有沉船之虞。”
“好一個壓艙之石,難道不是護國柱石嗎?他身負通神之能,豈不是能護我大唐萬年。”
“李非通神,文武百官皆有敬畏,如今他被困洛陽,若是能守城成功,在這朝堂之上,日後他便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兒臣心中此時也頗為糾結。”
玄宗此時突然冷笑了幾聲,然後說道
“正因為他身負通神之能,才會如日中天,但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但你是天子,予取予求本應全憑你一人定奪!我最大的錯誤便是承平日久造就了心性軟弱,才給了他這般機會!”
說到這裡,玄宗突然有些激動。
李亨並不覺得意外,他能從這個父親的話語之中聽出他的不甘,他的登基之途一路刀光血影,九死一生才換得的皇位自然不可能樂意拱手送人。
“安祿山的謀反就是李非所逼,若非他處處為難,安祿山怎麼可能舉兵叛唐!都是他!”玄宗說完,緊接著一陣劇烈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