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後山的儘頭是一片茫茫的竹海。
柴琛就這麼如夢如幻地走了許久,忽聽到“刷刷”的聲響。
循聲而去,竟有一白衣女子在舞劍。
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
又如遊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葉紛崩。
抬頭望去,頃刻間,漫天的竹葉飛舞、回旋,和著渺然若霧的細雨。
那是柴琛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景致,皇宮裡最燦爛的煙火,也比不過。
低頭的一刹那,“她”亦回眸望向他。
一刹那很短。
沁泉寺的透真大師曾告訴他,“刹那”源自佛經《僧隻律》,“一刹那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
刹那,是那麼那麼短暫的光陰。
柴琛後來總忍不住想,倘若她早一刹那回眸,又或者,他遲一刹那低頭,他們就生生錯過了。
幸好,於千年萬年之中,於時間浩瀚無涯的荒野裡,就這麼一念間,他們目光交接。
那是他見過的最漆黑最深邃的雙眸。
似一個深淵,縱使扔入巨石,也沒有聲響。
他就這麼被吸了進去,像著了魔一般。
母後曾說過,驚蟄日萬物逢春,一切蛇蟲鼠蟻、惡毒妖邪,都為旱天雷驚醒,複活出土,危害人間。
“她”是女鬼吧?
這般驚豔的出場,是為了引誘他,攝他的魂魄?
念到此處,柴琛心中大驚,頓覺毛骨悚然,慌忙地轉身,撞撞跌跌,落荒而逃。
……
回到宮中,他翻箱倒櫃找到母後留給他的鎮邪翡翠。
太遲了。
他每時每刻,心心念念都是“她”。
慌慌張張地,他從皇祖母那兒借來《心經》謄抄。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他抄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心境才漸漸平靜下來。
蘸了墨,正要繼續寫,忽而一滴墨水落在宣紙上,暈染、化開…
他呆呆地看著那滴墨印,又想起那“女鬼”的黑眸。
這是什麼咒?
他隻要看到黑色,就會想起“她”如寒星的瞳。
看到白色,就想起“她”勝雪的冰肌。
紅色,是“她”嫣紅的櫻唇。
青、翠、碧、綠,都是那漫天的竹雨。
“她”必定有千年的道行,才懂得這般高深的法術。
罷了,罷了。
自己是逃不過的。
……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次日,他懷著荊軻刺秦王那樣壯烈的心境,獨自走去那片竹林裡。
“你要我的命是吧?”
他對那“女鬼”說。
“她”沒有舞劍,卻在弄琴。
那琴音時而高聳如雲瑟,時而飄渺如絲絮,時而沉穩如鬆颯崖。落在他的心間,聲聲猶如狂風吼、又似泉水匆匆流。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女鬼”彈完一曲,方才抬頭看他。
“我要你的命乾什麼?”
“她”冷漠地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