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貴性!
門窗之外,雪滿梨枝,正正是天也白,地也白。
室內,隻有炭火燃燒的“噗呲”聲,以及毛筆書寫的聲響。
此時,還有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邵忠坐在靠門口的書案旁,聞得有腳步聲,抬頭一看,發現是司馬光,連忙問好道“副編輯!”
司馬光皺了皺眉,但轉瞬之間,便又回複了常態,朝邵忠點了點頭。
王安石並不分神,依舊全神貫注於眼前的稿子上。
這明顯的忽視,讓司馬光濃黑的雙眉蹙擁起來。
他默默不語,暗自打量著眼前人,隻見王安石穿著墨灰色的衣衫,半新不舊。細看之下,衣領和胸襟的位置,還有明顯的茶水漬、飯漬。
在認真一些看,司馬光發現這衣衫麵熟得很——墨灰色、對襟窄袖,領口袖口都繡著簡單的藏藍色滾邊。
這不是他昨天穿的那身衣服麼?
胸前的那塊汙漬,正是他昨日一邊吃晚飯,一邊改稿子,不慎沾到的飯菜肉汁。
不,不對,他大前日也是穿的這套衣衫。
領口的茶漬,就是大前日留下的。
司馬光再細細回憶,驚訝地發現,自初見王安石以來,對方所穿的,一直都是這件墨灰色的衣裳。
想到此處,他的眉頭皺得能夾得住一兩隻蒼蠅了。
竟有人不修邊幅至此!
而他自己,要屈就於這不修邊幅的人之下,這口氣,還真是難以咽下。
三十二歲的司馬光,是在他二十歲那年,參加的會試,一舉高中進士甲科。從此步入仕林,初任華州判官,後改任蘇州判官,一路試圖亨通、平步青雲,如今,他已經是大理寺評事兼國子直講。
眼前人,不過是鄉試解元,連會試都不曾有過名次,更遑論官職。
司馬光搖頭歎息,一時間,不忿、不甘,還有無奈……各般的情緒都湧上心頭。
回想起半月前,劉沆邀他前來擔任新聞部編輯之時,自己是如何歡喜雀躍。
那天,下朝後,平素並不相熟的參知政事劉沆,忽而把自己叫住。
閒談之間,他才驚訝地得知,劉沆竟是《汴京小刊》的主編輯。
自第一刊起,司馬光便留心《汴京小刊》許久。以他敏銳的政治觸覺判斷,此刊定必會成為百姓輿論的重要載體。同時,出於兼濟天下的情懷,他亦盼望能借籍《汴京小刊》,來抒發自己的政見。
於是,司馬光誠懇地拱手道“原來‘閒逸老人’就是劉閣老您,晚生素來對《汴京小刊》愛不釋手,卻不曾想主編輯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閒逸老人”是劉沆明麵上用於《汴京小刊》的筆名,在主編、副主編署名的那欄,他和文彥博用的都是筆名。
劉沆聽了這讚美,笑了笑,又問道“不知道君實對這幾刊上的,那‘甫介’的文章,有什麼看法?”
司馬光不疑有他,坦然道“此人筆參造化、倒峽瀉河,文章通達古今,又深入淺出,讀來使人甚覺酣暢淋漓……”
他想了想,猶豫道“晚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沆笑道“君實無需顧忌,不妨直言。”
“貴刊的四位主筆當中,‘汴河愚公’開門見山、字挾風霜;‘城北智叟’旁征博引、閎中肆外;‘樹人先生’立論新奇……唯獨這位‘甫介’,兼上述四位的優點而有之,且文章引述的事例,包羅萬有,‘甫介’其人,想必學富五車。”
司馬光說著,一邊又觀察著劉沆的神色,看他並無不猶之色,於是放膽說道“晚生以為,論文筆、論立意、論學識,以‘甫介’為最佳。”
“嗯,”劉沆點頭認同“此人的才學確實是一流。”
他轉頭望向庭院,食指不規則地敲打著欄杆,緩緩搖了搖頭,又悠悠地說道“君實的《四豪論》《十哲論》,本座亦曾讀過……”
“晚生榮幸之至。”
“那……‘甫介’文中的觀點,君實又有何看法?”
“不認同。”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