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貴性!
闞靖雲往前方伸手,示意他跟著自己走。?網
沒走了幾步,二人來到一個書房門前。
推門而入,眼前四處都堆滿了書籍、畫卷、劄記還有許多寫滿不知名字符的稿紙。
亂糟糟。
亂七八糟!
龐籍眉頭緊皺,問道“這裡是?”
“我在工部的書房。”
闞靖雲一邊答話,又一邊在右邊的畫卷堆裡翻找著什麼。
龐籍徑自繼續方才的話題“闞大人,還望你不要再教樂鬆什麼‘四元’、‘天元’之類無益的事情,下一屆的春闈,他……”
“哦,”闞靖雲打斷他“你說‘四象朝元’法啊,我不會再教他那個的了。”
他低頭找了片刻,終於找到他要的畫稿,但卻是堆在層層疊疊的畫卷之下,他向龐籍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幫自己一起拉出這畫稿。
龐籍聽了他的回答,不禁喜上眉梢,他未料到闞靖雲這般容易答應,一邊幫著他拉出畫稿,一邊再問道“此話當真?”
兩人一起力,那畫稿一下子就被拉出來了。
龐籍低頭一看,畫稿是個隻有上半身的人形圖案,裡麵還畫了許多奇怪的形狀。
“當真!”闞靖雲接口說“‘四象朝元’、‘和分索隱’也好,‘垛積術’、‘招差術’也罷,對樂鬆來說都太過簡單,這些東西他自學就可以了。”
龐籍心中一寒,對方的意思與自己所想的明顯不同。
“龐大人,”
闞靖雲指著畫中人的一處,對龐籍道“你來看看這個!”
龐籍往他指著的地方細看,是在上半身人形中間偏上、再偏左的位置,畫了一個拳頭大小的、不規則形狀的東西。
這畫十分細致,裡頭各樣的形狀還用了不同顏色的水墨描塗一番,闞靖雲指著的那個圖案上麵,有許多網狀的管絲,還有一片片紅紫混雜的顏色。
“這是……?”龐籍不解問道。
“是人的心。”
“心?”
“嗯,”闞靖雲頷道“天植、天君,還有精舍,隨你喜歡怎麼喚,便怎麼喚。”
天植、天君、精舍,都是古人對心臟的彆稱。
天植、精舍,皆源出《管子》“天植者,心也。天植正,則不私近親,不孽疏遠。”、“定心在中,耳目聰明,四肢堅固,可以為精舍。”
荀子在《天論》中有解釋“心居中虛,以治五官,夫是之謂天君。”這就是說,古人以心為五種感官的主宰,所以又稱心為“天君”。
此外,道家對於心臟,還有諸如“守靈”、“降宮”之類的稱呼。
龐籍這才明白,圖上畫的是人的臟腑。
他不禁更加困惑了“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也,當是在正中央才對的呀。”
闞靖雲道“我原本也是這麼以為的。”
“哦?”
“但樂鬆說,他現脈搏最重的地方並不在體腔的正中,而是在體腔上部。我們找來許多人來聽取脈象,現果然如此……”
龐籍有種不好的預感“那這圖畫……”
“每年被斬頭的死囚那麼多,總有幾具無人認領的屍體吧?”
闞靖雲稀鬆平淡得像在閒話家常。
龐籍嚇得往後退了兩三步,臉上霎時變得青白“你……你剖了死屍?”
闞靖雲反問“有何不妥?”
“你還問我有何不妥!”
龐籍直覺得眼前人是個怪物、禽獸“雖則是死囚,但死者為大,他們與你何仇何怨,竟要遭這開腸剖肚、煎皮拆骨之苦,連個全屍也不能留?”
古代以死者為尊、以保留全屍為榮,連太監都得把某物油炸防腐以防百年之後無全屍,就算是對於死囚,“侮辱”屍體受到的道德譴責也不亞於殺人。
甚至是連仵作驗屍之時,也不能“開腸剖肚”,最多隻是看看摸摸、驗一驗刀傷、疤痕,根據常理來推測死因而已。
闞靖雲的作為在當時人看來,簡直慘無人道。
但他卻渾然不覺,繼續為龐籍娓娓道來“我們攏共剖了二十三具屍體,其中二十二具都是在圖中所示的這個位置,唯有一具是在反過來的右邊的位置……”
“你們?”龐籍驚呆了,如同雷轟電掣一般“你是說樂鬆也有份剖屍?”
“嗯。”
闞靖雲說得興起,渾然不覺龐籍的異樣,讚賞道“他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我本是想確認心的位置而已,但樂鬆卻提議說不如把‘心’切開來細看一番……”
他翻過一頁畫紙,上麵畫了一個更大尺寸的“心“,裡麵又畫了兩個囊狀的東西,還有粗幼各異的管狀物體。
“‘心’的內部,還有這兩個囊,我們把它們叫做‘左心囊’、‘右心囊’,”闞靖雲順著囊狀物往上指“兩個‘心囊’連接著不同的‘管’,我叫它們做‘心管’,這幾條‘心管’是最粗壯的……”
龐籍輕捂嘴巴,聯想到闞靖雲與樂鬆二人滿手血腥地剖解屍體的畫麵,一陣強烈的氣悶感覺直衝喉間,滿肚子的食物像翻江倒海一樣攪動著。
他想吐。
是惡心得想嘔吐。
——“我猜想這就是醫書上說的‘經絡’,樂鬆認為不是,因為‘心管’的分布比‘經絡’要密集許多,而且不重合的地方太多……”
闞靖雲越說越入迷,眼中流光溢彩。
但龐籍卻看得毛骨悚然。
“砰!”
他奮力出擊的一拳,打得闞靖雲半個身子都側到一邊。
用力之大,對方左邊的一顆牙齒都被打鬆了,闞靖雲頓時滿口的鮮血。
“禽獸,禽獸!”龐籍惡狠狠地罵道。
闞靖雲痛得直喘氣,伸手拭了拭嘴角,正要開口,可是一看到手背上的血,忽然大喜若狂,雙手連搓,叫好道“啊!血,是血!”
“什麼?”
“樂鬆說這些‘心管’可能是用來傳輸血的,可惜無法驗證,若是我們在人體每一個能弄出血的地方,對照屍體,都找到有‘心管’的話,那便可證實這個說法了。如此簡單的法子,我們卻一直沒想到,真是當局者迷啊……”
窗外一陣陰風吹來,夕陽的周圍,好幾團碎雲向東飄去。
幽暗的光線之下,闞靖雲咧嘴大笑。
鮮血自他的嘴角流下,他不耐煩地伸手一抹,又繼續喋喋不休著旁人聽不懂的話。
手舞足蹈,如癲似狂。
龐籍看得不住抖,寒毛直豎,涼意直透骨髓。
腳下一軟,幾近要跌坐在地上,好得身後便是書案,他把身子倚了上去,才勉強站住。
瘋子!
惡魔、鬼怪!
眼前人,他應當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