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自下了朝以後,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尤其是皇帝臨走時看他的那眼神,似乎對他很不滿。
回到內閣公事房後,他左想右想總覺得心裡不踏實,皇帝對自己的不滿他清楚,不過就是自己害怕弄一身騷,不願意做這個惡人,把慶藩的事推給了王崇古。
要說自己想明哲保身,也沒什麼錯,這滿朝文武哪個臣子心裡沒點自己的小九九,做官不光隻是做官,更要會做人,他胡濙自從踏足官場以來,不敢說官品有多好,就這些年做人方麵自問沒有幾個人能比自己強,要不然自己也不會一路官運亨通,官至一部尚書,至於內閣大臣,說實話,他還真不想乾,看著是位極人臣風光無限,誰見了都會恭敬的稱呼一聲閣老,更有無數底下的官員擠破腦袋想拜在自己門下,可人前顯貴就要背後受罪,官位越大,意味著責任也就越大,彆人光看著你風光無限了,可這背後的心酸隻有自己知道。
就拿慶藩的事來說,他不是不能乾,而是自己實在不想乾,要是自己再年輕二十歲,皇帝讓他怎麼乾,他肯定二話不說就乾,而且乾的甚至比王崇古還要好,可自己已經黃土埋脖子的人了,早已沒了年輕時的血氣方剛。
幾十年的宦海沉浮,當初的那些理想抱負,也早就被紛繁複雜的人情世故給磨沒了。
他現在就想著在過幾年自己能在尚書的位置上功成身退,一道請辭的奏疏後,自己便帶著老妻歸鄉,從此不問朝堂政事,每天青燈黃卷,一心著書立說。
可看今天的情景,自己這套明哲保身金蟬脫殼的把戲是早就被皇帝看穿了。而且這位小爺是什麼樣的人他胡濙再清楚不過了,這位爺要是看你不爽,絕不會當麵講,而是給你攢著,等到了時候,會一起還給你,而且你還是感恩戴德的心甘情願的接受。
所以胡濙的心有些亂了,他不怕皇帝當麵斥責,就怕日後皇帝找他的舊賬。
想了一會後,胡濙竟然感覺自己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了,於是他站起身,出了公事房,朝乾清宮而去。
乾清宮外,氣氛有些壓抑,一眾宮人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惹惱了這座宮殿的主人,招來殺身之禍,就連大內總管侯公公也不敢主動上前,生怕惹惱了自己的主子。
……
“皇爺,禮部尚書胡濙求見。”侯寶站在乾清宮書房外,忐忑不安的說道。
為何呢,因為早朝後,侯寶就沒見皇帝有過笑臉,甚至都沒去仁壽宮陪老太太用早膳,侯寶讓禦膳房準備的皇帝最愛吃的小米粥和水晶包子皇帝也是一口沒動。
“他來乾什麼?”朱祁鎮沒好氣的說道。
“奴婢不知。”
屋內許久沒有回音,侯寶探頭往裡看了看,發現皇帝正在背對著門口,蹲在禦案不遠處的書架下,不知道在鼓搗什麼。
“皇爺?”侯寶又輕輕喚了一聲。
“讓他到武英殿等著!”
侯寶趕緊縮回了腦袋,退了出去。
“胡閣老,皇爺這會沒空,讓您先去武英殿候著。”侯寶對著胡濙躬身行禮道。
“這…也好,有勞了。”胡濙遲疑片刻,隻好跟著引路的小太監去了武英殿。
胡濙這一等,就是一天,此時夕陽已經落下,天色漸黑,武英殿外值守的宮人都換了兩撥,胡濙一天水米未進,茶水到是喝了一肚子,也不知道是司茶的小太監故意為之還是怎的,隻要他剛把茶盞放下,小太監就拎著一壺滾燙的開水進來,給他重新換上一杯,如此反複十幾次。
“陛下何時見我?”胡濙等得實在受不了了,開口問道。
小太監隻是低著頭靜靜給他續上水,一臉平靜的又退了出去,並不答話。
“本官…”剛想發怒,就聽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就見皇帝從後殿走了過來。
“臣…額…咳咳…”胡濙早就喝了一肚子的水,此刻一躬身,居然打了個嗝,幸虧他反應快,及時將漾出來的水又給硬生生的咽了下去,這才沒在在君前失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