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今天追到夫人了嗎!
恒景大步走到地牢外,見到外頭的情景時,不禁皺了皺眉。
卻見頭和上半身纏滿了白色繃帶的江在正雙膝跪在地牢外,額頭貼著地麵。
此時的天已是大亮,整個府邸的氣氛卻與早晨陽光的乾淨清透完全相反,透出一股仿佛弓箭滿弦時的壓抑和肅殺氣氛。
跟在恒景身後出來的周仰見到一言不發跪在外頭的江在,嚇了一跳,?“江統領,你醒了?你的傷勢很嚴重,大夫可是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前把你搶了回來,你醒了不好好在床上休息,跑來這裡做什麼?”
說這段話時,周仰不禁想起了他帶兵趕到城郊時見到的那慘烈的一幕。
卻見城外那條原本寧靜淳樸的小道上,滿是鮮血和屍體,夫人身邊的侍衛除了江在,都死在了那場戰役中。
當然,敵人也落不得什麼好,他們不過是憑借人數的優勢勉強壓製住了夫人身邊的侍衛,雖然這些人把他們的人殺了個七七八八,但他們也損失慘重,基本沒幾個活口了。
而僅剩的幾個活口,早在遠遠看到他們趕過來的救兵時,便知道大勢已去,毫不猶豫地自殺。
那件事中唯一活下來的,隻有江在。
他們是在遠離戰場的一處田野裡找到江在的,那時候他趴在馬背上,呼吸微不可聞,身上滿是深可見骨的傷口,周圍的地麵上躺著六七具屍體,地上的雜草和莊稼被血染得一片血紅,一看便可知,這裡曾經發生了多麼激烈的戰鬥。
因此,?在那之前,他們除了知道夫人被擄,和根據敵人的著裝來看,襲擊夫人的應是有兩撥人這兩件事,再也無法知道更多。
而方才琬靈公主說,抓走夫人的不是他們,從琬靈公主說這句話時的語氣神態,和嚴家走得匆忙而狼狽這一點來看,她應該沒有說謊。
那抓走夫人的,隻能是另一撥人,隻是,他們對另一撥人完全沒有頭緒。
他們會把嚴家和琬靈公主抓回來,隻因江在在見到他們的人時,拚儘全身力氣說了句話“琬靈公主……嚴家……”
那之後,他便昏死過去了。
如今知道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的人,也許隻剩江在一個。
更多的細節,隻能等江在醒來後再問,隻是周仰沒想到,這剛從鬼門關回來的家夥竟然拖著殘軀來到了地牢外,他是不要命了!
恒景臉色淡然,?居高臨下地看著江在,?江在便是趴伏著,?也能感覺到男人似乎不帶一絲感情的視線,深吸一口氣,嗓音苦澀道“都督,是屬下失職,沒有保護好夫人。
當時,一個男人趁著屬下和夫人身旁的侍衛和敵人混戰之時,突然躍馬而出擄走了夫人。
屬下立刻解決了麵前的敵人想追上去,卻沒想到,那個男人並不是孤身一人!他還帶了十幾個身手不凡的侍從,他們見屬下想追過去,立刻上前來阻止。
我們的人手不足,對付第一撥來襲擊的人時,已是耗儘了我們的人力。
隻是,不管怎麼樣,都是屬下無能,屬下願以死謝罪!”
周仰眉頭緊皺地看著他,又看了看從地牢出來後便一直神情難測的都督,好一會兒,才聽他冷聲道“那個男人,你可知道,是誰?”
江在心底更苦了,搖了搖頭道“當時屬下在和第一撥襲擊過來的敵人纏鬥,沒看到那個男人的麵容,隻看到他的背影很是高大挺拔。
但夫人今天去和先前她安置在了城外農舍的幾個女子說話時,那些女子提到過,大概十天前,有一個臉上有一道疤橫跨左眼的男人曾經打探過夫人的消息,屬下猜測,擄走夫人的男人理應跟打探夫人消息的那個男人有關!”
恒景猛地握了握拳,不動聲色地閉了閉眼,繼續問“你在和那些人交手時,可有發生什麼異樣的事情?”
天知道,他是如何用力,才沒有讓心底的恐慌和渴望見血的狠戾蔓延而出,才能勉強維持住表麵的平靜。
阿顏很可能正在某處等著他去救她,不管如何,他都要冷靜。
一切,都等先找到阿顏再說。
到時候,不管是秋後算賬還是血染大興,都可以慢慢來。
周仰不禁看了麵前的都督一眼,一顆心抑不住地微顫。
似乎從地牢出來後,都督就冷靜了許多,也不再散發一開始時那恐怖的殺氣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周仰覺得,如今的都督比方才情緒外露的都督,更可怕。
他現在的冷靜,是強行壓抑自己心底的情緒而來。
一旦那些情緒壓不住了,隻怕那後果,不是他們能夠承受的。
江在一直趴伏在地上,倒沒有周仰那麼多感受,道“有,屬下和跟隨擄走夫人那個男人而來的幾個人交手時,發現他們近身搏擊的招數,與大興軍中教的很像。
若屬下沒有猜錯,他們……應該是大興軍中的兵士,或者至少曾經在大興從過軍!”
周仰一愣,便連恒景也不禁蹙了蹙眉。
江在說著,突然微微抬起上半身,從褲子口袋裡摸索著拿出了一片顏色金黃的被曬乾的葉子,然而那片葉子大部分地方都染上了血跡,血紅和金黃交纏在一起,看得人心頭不適。
江在低著頭把這片枯葉雙手遞給恒景,道“還有,我們在遇到襲擊時,突然有一個小男孩給夫人送了這麼一封信,信裡裝的東西隻有這片枯葉書簽,夫人看到這片枯葉書簽時,表情很是怪異。
屬下覺得這是十分重要的線索,因此在纏鬥時,特意想辦法從馬車中把這封信帶了出來。”
恒景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變動,瞳仁微縮,伸手把那片枯葉書簽拿了起來,緊緊地看著右下角那一行娟秀的小字。
阿顏當女帝那幾年,他一直在遠處默默地注視阿顏,她的很多習慣,他都一清二楚。
他知道阿顏閒暇時偶爾會看看書,看的多是各種話本和風俗遊記。
而她看書時,總喜歡拿用一片曬乾的枯葉當書簽,他假裝不經意地和宮裡的侍從打聽過,阿顏用的書簽,都是她身邊那個叫青婉的侍婢幫她做的!
隻是,那些年,他到底沒什麼機會接觸阿顏,於是,也就從沒有近距離看過她所使用的枯葉書簽。
因此,如今,他也無法辨定,這片枯葉書簽,和先前阿顏用的枯葉書簽有多相似。
“都督!”
一個帶著幾分不明顯的震驚的沉重嗓音突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