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術征程!
“歡迎。”坐在椅子上的伊奧勒姆,用柔和的聲音說道,一邊站起身來向布萊恩點頭致意,灰發隨著他的動作舞動。
“我是伊奧勒姆,我很高興能夠見到你,雖然我想這應該用不了幾年,但能夠提前看到你親自來到這裡,我還是感覺很欣慰。”
有一種錯覺,讓布萊恩感覺這位號稱‘耐色之父’的大奧術師並不是在跟自己說客套話。
於是,他的腰杆挺得更直了,平視著伊奧勒姆的雙眼,“伊奧勒姆閣下,相較於奪心魔的文明,我對於耐色瑞爾的文明更感興趣。”
“是嗎?那你可真是找對人了。”
伊奧勒姆微笑著說,布萊恩覺得這位老者的笑容中有一絲悲傷,他的笑容讓他朦朧發光的麵孔上,出現了細小的皺紋,在那光滑蒼白的半透明皮膚上,仿佛細微的蛛網。
“那您能否跟我講一講關於古代耐色瑞爾的曆史。”他神色謙和地請教道“作為帝國的後裔,我很遺憾對其知之甚少,來到這裡的幾個小時,已經讓我覺得自己所了解到的,比我們存留至今的族人在過去百年裡了解到的都多。”
伊奧勒姆將他明亮的深紫色眼睛轉向布萊恩,那目光令布萊恩想要退縮,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從未有過這樣被徹底看透的感覺。
“耐色瑞爾人從來不會吝於分享知識,年輕的布萊恩,但是……我想你可能是這數千年來,我所見到的人中,第一個主動找我的人。你想知道什麼呢?”
“一切。”布萊恩說。
伊奧勒姆微微輕歎,布萊恩感受不到他的這聲歎息中,到底蘊含的什麼意思,他神色平靜地說
“來自那個時代的教訓是苦澀的,伴隨著鮮血、死亡與毀滅。但諷刺的是,那幾乎摧毀我們的元凶,後來卻也給我們帶來了救贖歸屬感。每座浮空城的主人都隻忠於自己,從不理會其他浮空城的安危。那最初將我們統一起來,後來也讓我們團結一致反抗的,是一個可怕的錯誤,我們至今還在為那個錯誤贖罪。未來的數代耐色瑞爾人仍將為這些錯誤付出代價,但這種團結本身是偉大的。這也是我試圖從毀滅的灰燼中總結的教訓。團結、和諧。這是來自過去的寶貴經驗,我對此已深有體會。”
“跟我來,我帶你去曆史的長廊走一走。”伊奧勒姆深紫色的目光微微閃爍,露出令人舒心的溫和微笑。
“年輕的布萊恩,你將有機會目睹耐色瑞爾的曆史,不要否認,你對這段曆史很熟悉,我毫不懷疑,但如今,你將有機會接觸到栩栩如生的視覺曆史。如果你是幻術學派方麵的專家,也請勿震驚,這些都是我曾經滿懷熱情的學生們留下的傑作。”
他右手輕緩地劃過空氣,房間開始閃爍,像是突然有人朝湖麵平靜的倒影裡拋了一塊石頭。
布萊恩看到自己眼前的景象閃爍得越來越厲害,突然之間,房間和泛著淡紅色光澤的主腦消失,出現在一條明亮的魔法長廊。
長廊的兩側鑲滿了一塊塊深藍色的水晶,就像廣場上的顯示屏一樣,隨著伊奧勒姆的簡單指令,全部播放出清晰的畫麵。
第一幅影像裡播放的是狹海漁村芬威克、吉斯、吉蘭、古斯塔夫、莫蘭,諾塞夫和賈尼克的居民為了互相保護而聯合起來,組建了七鎮聯盟。
為了慶祝這次聯盟,耐色曆法開始投入使用。
“黎明時代的開端。”布萊恩說。
“沒錯。”伊奧勒姆說,“狹海的七個小漁村在長者耐色的領導下,聯合在一起並命名為塞汶頓。死神耶格的薩滿們憑著掌握著生命和死亡的力量,以及對死靈法術的精通,在每個漁村都位於權力上層。隨著力量的增長,耐色將塞汶頓更名為耐色瑞爾,意為‘耐色的領地’,他手下的薩滿們開始傳授那些有天賦的耐色瑞爾人死靈法術。”
“這一幅呢?是什麼事件?”布萊恩望向第二幅。
“精靈魔法的啟蒙。”伊奧勒姆說,“耐色人開始研習魔法並專注於死靈法術,引起了鄰居精靈王國葉爾蘭高層的擔憂。葉爾蘭派出人手開始關注耐色瑞爾,經過廣泛商議之後,葉爾蘭高層認為遏製耶格教會發展勢頭的最好方法,就是給耐色瑞爾另外一條學習魔法的道路。
為了阻止耐色人濫用死靈魔法,崇拜死神,葉爾蘭的精靈與我們開始了最初的對話,並開始教導有前途的學生學習奧藝。他們會帶獲選的孩子離開父母,前往葉爾蘭精靈王國,也就是現在的至高森林。你看到的就是那曆史性的一刻。
如你所見,所有孩子都嚇壞了,隻有那個堅定的棕發男孩兒主動向精靈伸出手,進行魔法測試,他的臉上帶著徹底信任的微笑。他就是耐色瑞爾的第一位大奧術師賽利恩。葉爾蘭的策略非常有效,耶格教會的影響力開始減小,死靈係也淪落為八大學派之中的一個學派。”
“這個擠滿人的場景是什麼?”
“曆史的轉折。”伊奧勒姆耐心地講解,“老耐色被暗殺,小耐色獲得統治權,耐色瑞爾人選擇了一種基於寬鬆的民主政治的統治形式,這種寬鬆的統治一直延續至今,形成了一個名為帝國,實則不過是個鬆散而不團結的城市聯邦,為以後的毀滅埋下了伏筆,真是庸俗的可怕啊。”
他自嘲的笑了笑,“繼續,這幅是獸人大軍從世界之脊蜂擁而出,但是伊爾法蘭和葉爾蘭的精靈在羽翼初豐的耐色瑞爾和蘭加斯野蠻人的幫助下,擊退了他們。蘭加斯部落被吸收進耐色瑞爾,不過這些野蠻人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保留著自治權,追尋曆史的源泉,貝戴蠻人就是蘭加斯部落的分支。”
“這一幕。”布萊恩看著大奧術師說,“卻是另一場大戰的導火索。最終,在遠征獸人成功的數年之後,一位叫埃斯特的法師領主血洗立石平原的岩侏儒領地,殺死和俘虜了那裡所有的侏儒,無論男女老幼。戰爭隨之開始,最後以侏儒的慘劇告終。”
“你對曆史的了解令人印象深刻。”伊奧勒姆再次露出微笑,“但你應該也記得,這些戰爭沒有任何知名奧術師參與。正因如此,沒有哪個學生願意繪製相關主題的影像。但剛好我這裡保存了一段關於岩侏儒兒童的日記。”
布萊恩循著目光望去,看到一座陰冷潮濕的岩洞裡,一名人類嬰兒大小的侏儒,卷縮在角落裡,渾身發抖的寫著日記
風暴之月(四月)15日我討厭活得像一隻藏在發黴洞穴裡的鼴鼠。
可是沒辦法——我們的地底守衛已經死了,我們沒有地方可去。
耐色瑞爾人又來了。
他們用劈啪作響的閃電殺死了掘洞者格瑞陶姆,因為她試圖用自己的鎬頭保護我們。
他們隻是揮了揮手就把叔叔和阿姨抓走了。
爸爸說我們必須努力向加爾祈禱,我照做了,但是沒有用。
耐色瑞爾人們不斷回來把我們的族人抓走。
我想加爾一定對我很生氣,但是爸爸安慰我說不會的。
哦,混蛋加爾!
風暴之月18日我們已經在地底隧道中跑了好幾天了。
真抱歉,我詛咒了加爾,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明年我就要成年了,但也許那一天永遠不會來了。
風暴之月21日今天,我看到了叔叔阿姨和其他一些被抓走的人,但是他們看上去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他們的皮膚上長滿了瘤子而且變成了黃灰色,他們的頭發變成了紅色,他們的手臂變得又長又瘦。
當阿姨看到我的時候,她大聲的咯咯笑著,開始越變越大——甚至比那些耐色瑞爾人還要大,而叔叔憑空就變出了火焰。
他們開始抓我們!
他說地底爬行者已經讓耐色瑞爾人們賜予了他新生。
爸爸和我拚命逃跑,但是我想我們是唯一逃掉的族人了。
爸爸受傷了,我變成了一個人。
加爾,求您幫幫我們。
…………
“我這一輩人大多希望這段曆史能被永遠遺忘,個中緣由很好理解。讓這段曆史悄悄沉入遺忘的深淵中,讓它滑入時間的水底,直到湖麵再次恢複平靜,沒人會記得埋藏在深處的回憶。”伊奧勒姆蒼老的麵容皺得更深了,他不由感慨道
“我也為這段曆史感到恥辱,雖然這一切發生時我還沒有出生,但假裝這段曆史並不存在,就代表著忘記它帶給我們的後果。我們最終也會將自己變成受害者,而不是承認我們親自參與了自身的毀滅。是我們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我們選擇走上這條道路,直到一切都太遲了,再也無法回頭。但也正是因為我們曾做出過這樣的選擇,我們才得以了解那條黑暗而恥辱的道路儘頭是什麼。
所以,我希望傾聽那些一步步走上這條幾乎導致我們整個種族毀滅道路的人的經曆。我希望了解他們邁出每一步的緣由,是什麼使這些決定在當時看來如此合理、恰當而正確。
我希望了解這些,以使類似的跡象再次顯現時,我能夠覺察。
有兩句俗語,其中所蘊含的智慧超乎想象。
第一句是不會從曆史中吸取教訓的人,注定會重蹈曆史覆轍。
第二句則是……了解你的敵人!”
“曆史的長廊……”布萊恩回味著大奧術師的話語,低聲說著,走到下一幅影像,“這幅是?”
“一名擁有超凡力量的撒魯克巫妖易容成一名人類大法師,並出現在開始從葉爾蘭精靈那裡學習魔法的耐色瑞爾人麵前。儘管他自稱為阿辛多,不過耐色瑞爾人卻授予他‘大地先知’的稱號,因為他的力量使他能夠看到世界各地發生的事情。”伊奧勒姆注視著影像,歎了口氣說道
“大地先知向我們傳授奧藝的秘密,並在接下來的幾個世紀中多次出現幫助他們,他看上去從未變老。他的功績包括翻譯了眾多耐色卷軸,探索劍灣北部,占領老梟之井,以及包括在他的眾多預言和教誨中的警告耐色瑞爾人將會經由卡爾薩斯之手而導致滅亡。”
“大地先知阿辛多?”布萊恩喃喃自語,在他的印象裡,這位撒魯克巫妖在未來的時間段裡,還有重新登場的機會。
“沒錯。”伊奧勒姆那雙令布萊恩感到可怕的眼睛,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通過預言法術,我在未來的片段裡,看到你很要就要與這位大地先知產生交集。”
“這麼說你能預知未來?”布萊恩驚訝地看著他。
伊奧勒姆奇異的深紫色雙眼中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同情,他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搭在了布萊恩的肩膀上。
“不,孩子,未來並不是一本可以讀的書。”
他蒼老的麵容浮過憂傷,低聲說,“未來是一直在改變的,就像是水流,或者飛旋的風沙。我偶爾有幸能得到一些對未來的指引,但僅此而已。我能做的隻有告訴你,我方才說過的一切。河流的流向能被改變,但隻有你們才能讓它做出改變。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曾經是多麼渴望自己的祈禱,能夠拯救我的人民。”
伊奧勒姆皺紋縱橫的臉上露出的表情和他的語調,讓布萊恩明白了更多他並沒有說出來的事伊奧勒姆自己其實也不相信,預言足夠拯救自己的人民。
所以,在得知耐色瑞爾未來,而又無力拯救時,他選擇離開了自己的浮空城。
他們繼續前進,布萊恩聽到伊奧勒姆的人類幽魂竟然沙沙作響,那聲音仿佛蘊含著可怕的秘密。
在接下來的近五個多小時中,布萊恩在伊奧勒姆的帶領下,見證了耐色瑞爾帝國黎明時代、密瑟能核時代、白銀時代、黃金時代,以及最後的發現時代和陰影時代。
而這位耐色遺老那張超越了時間的臉上,散發出的一種氣息,讓布萊恩明白,伊奧勒姆歡迎他提出任何問題。
“布萊恩,對你來說。”兩人走到長廊的儘頭,伊奧勒姆蒼老的虛影,背對著他,“死亡是什麼?”
“終點。”布萊恩回答。
“什麼的終點?”
“存在的終點。”布萊恩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看來我們討論的話題要由曆史轉到哲學上。”
“自然可不懂什麼哲學概念,年輕的布萊恩。”伊奧勒姆充滿睿智的雙眼微微閃爍,“人們通常把自己嘗試理解大自然的可悲——或說荒謬——的行為稱之為哲學。他們認為這類嘗試的結果也是哲學。就像‘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個問題的起因與影響,並將思考的結果稱之為‘頭與根之間永恒而神秘的衝突’,又把雨水看作莫測高深的誘發力量。我們奧術師可不會浪費時間推敲什麼是自然,因為我們了解它的本質我們自身就是自然。你明白嗎?”
“我在努力明白,但麻煩你說慢點,你看起來就像是在跟一個雞蛋說話。”布萊恩略顯頭疼地說。
對於大奧術師的問題,他的確無法做出什麼解釋。
“你有沒有想過,當密瑟能核被發明出來的時候,它的本質原理是什麼?”密瑟能核的發明者伊奧勒姆詢問,“普遍的看法很簡單耐色瑞爾人馴服了魔力,他們強迫魔法能量為自己服務,就好像人類征服了自然,並加以掌控……你跟女人的關係怎麼樣,布萊恩?”
“啊,抱歉,你說什麼?”布萊恩被他冷不丁的一個問題,問得愣在了原地。
伴隨著人類幽魂沙沙作響,伊奧勒姆轉過身,注視著他,蒼老的麵容上浮過一抹笑容。
“我詢問的是。”他重複道“你對男女關係有什麼看法。”
“你指哪個方麵?”
“在你看來,男人能強迫女人服從嗎?當然,我是指真正的女人,並非廣義的雌性物種。真正的女人會受人掌控嗎?會被征服嗎?會屈服於你的意誌嗎?如果會,你又該如何辦到?回答我。”
“…………”布萊恩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他說,“在我看來,男女一直都是平等的,我會儘量讓自己尊重她們。”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片刻過後,伊奧勒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