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欒書在內的卿大夫,他們幾乎是親眼看著樓氏一再成長,花費約十六年的時間膨脹到現如今的規模。
要清楚一點,規模也隻是規模,很多看著規模龐大的勢力,遇到真正的考驗就好像是冰遇到火一般瞬間融化了。
在此前……,也就是樓氏沒有承擔重任之前,說得更明白就是沒有過獨當一方的經曆,大多隻是覺得樓氏看著強,實際實力大概是沒有多少。
現在,下軍是由樓氏與魏氏支撐,上了戰場的樓氏所部不止扛住了壓力,他們還能夠壓著楚國左軍在打。
這樣一來,樓氏已經不是看著有點強的樣子,用實際行動來展現自己的實力。
晉國內部一直很現實,哪個家族比較能打,獲得的話語權就會更多。
當然了,能打還要善於交際,要不然先氏也不會覆滅。
“樓氏已經有麵對卿位家族自保的能力,他們與旬氏、範氏是姻親,與郤氏的交情非同一般。除非是樓氏與郤氏翻臉,旬氏和範氏帶頭攻擊樓氏,要不然沒有人可以覆滅樓氏了。”欒書心想。
欒書心情複雜的地方有很多,他從未見過有這麼一個家族的崛起速度能夠這麼快,短短時間之內也能擁有足夠的武力保障。
如果人們細細研究樓氏的崛起,誰都會驚訝萬分,理由是超乎常理。
正常的情況之下,一個家族不可能在一代人之內崛起再擁有自保能力,通常要花費至少三代人來進行經營。
“樓氏內部是什麼情況呢?”欒書覺得要是樓氏的內部再足夠團結,必須承認樓令這個人太可怕了。
那麼,樓氏內部的情況怎麼樣?團結肯定是大體上團結。這個還要感謝時代的限製,非至親很難名正言順在一個家族內部掌權,家族內部的所有人會看血脈選擇服不服從。
講血統,得益的當然不止是樓氏,對於所有家族來說都一樣,甚至很多一國之君就是依靠血統帶來的助益在進行統治。
因為樓令在內部展開教育的做法,優先得到教育的還是樓氏的族人,精英階層自然是樓氏利益圈。
樓令鞏固了核心利益圈,隨後才漸漸對沒有血親的人展開教育,慢慢挖掘和吸收了更多的人才。
那些有才乾的人,他們又被樓令安排娶了樓氏的女子,互相之間也就有了更多的牽絆。
使用婚姻捆綁的這種模式很早就有了,會一直流行到人類滅亡那一天。
也就是時代不允許,否則樓令很想從外部吸引人才,不是耗時費力自行培養。
為什麼時代不允許?因為當前有知識的人,無一例外不是貴族就是貴族後裔,他們有自己的家族需要壯大或是振興,哪怕一時間給其他家族效力,抱著的也是恢複家族榮光的想法,最後必將自立發展自己的家族。
人才不斷流動要等到大量貴族失去封地,一開始也是抱著上麵的想法,後麵能夠重新自立的機會太少,才漸漸使得聘任與卸任成為常態。
拿商鞅說事,他就是衛國的落魄貴族,先後去了很多國家找機會,最終被秦國所聘任。
商鞅的權勢一度超過秦國的一國之君,隻不過所獲權勢是因為秦君信任,等秦國換了新的國君,權柄立刻受到極限壓縮。
等秦國的一國之君不再需要商鞅這個人,商鞅也隻能是回到封地做垂死掙紮,幾乎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泛起,秦國商氏就被族滅了。
商鞅崛起到身死隻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時代變了,至少是權貴之間的玩法已經變得不一樣。
當前曆史階段,獨獨有樓氏會對非本族的外人開放教育資源,其餘家族隻是教育有血緣關係的族人。
隻不過,樓令也隻是給家族內部的相關人等開放資源,並未吸納其他家族的人前來學習。
簡單來說,樓令的做法不是孔丘那種,仍舊限製一家一姓之內。
而孔丘收徒其實也有界限,他的弟子無一例外,要麼本身是貴族,不然就是貴族的後裔,不存在“泥腿子”。
估計孔丘並未限製,隻是時代的局限性擺在那裡。
畢竟,孔丘又不是選擇啟蒙老師當職業,也就不是從完全空白教起,弟子還有一定的文化素養為基礎。
春秋戰國到遙遠的以後,也就是到兩宋才進入知識公開化的時代,不再限製於每一個家族內部展開啟蒙教育,有專門教導識字的啟蒙機構,既是每一個學閥開設的公開學堂。
隻不過,兩宋的啟蒙機構,其實是在培養自家學閥的人才。
要等到明初才有官辦的啟蒙學堂,隻是再好的政策由人去執行,免不了一個人亡政息的結果。尤其是那些讀書人曆經過蒙元時代,遺毒一直存在且發揮,使得明朝的讀書人成為曆朝曆代最爛的一批人。
欒書有心刺探樓氏的內部情況,隻是感到非常忌憚。
在春秋時代有一個共識,打探其他家族內部情況不止是挑釁的行為,等同於在進行宣戰。
晉國內部的政治生態本就無比複雜,樓氏沒有展現出硬實力之前,欒書還敢諸多算計並付諸行動,明知道樓氏有了何等實力,再做肯定是會有心理負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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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軍的第一‘徹’和第二‘徹’完了!”士燮大聲說話,將陷入沉思的欒書驚到了。
欒書舉目望去……
楚軍的第三“徹”無法及時增援上去,他們先是被騎馬步兵拖住,隨後下軍有部隊抵近攔截,使得楚軍的第一“徹”和第二“徹”沒有了退路。
交戰進行到這一階段,無非就是楚軍的第一“徹”和第二“徹”是選擇投降,亦或是戰到最後一人而已了。
欒書很是感慨地說道“初戰便是大勝,樓氏、魏氏未來可期啊!”
話說,樓氏和魏氏絕不是第一次納賦,何來“初戰”的說法?
以前樓氏和魏氏納賦,他們是被劃分到某個卿大夫的麾下,不是獨立成軍的模式。
現在,樓令是下軍的主將,魏顆是下軍的副將,下軍的主力來自樓氏與魏氏,情況與以往自然是不一樣的。
士燮假裝看不懂欒書的臉色,一樣要對欒書的發言裝傻。
無論樓氏或是魏氏崛起,反正感到窘迫的家族不是範氏,倒是卿位家族之中實力墊底的韓氏該擔心,連帶與樓氏關係不怎麼樣的欒氏要悠著點。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欒書有很多機會交好樓令,兩人的關係怎麼會是現在這般?”士燮轉念一想“欒書太愛算計人,連郤氏都能搞到反目成仇,對待樓令大概是一直試圖以勢壓人。”
戰場上的交鋒仍然在繼續。
最前麵的晉軍扛住了楚軍第三“徹”的猛攻,他們這邊的交戰逐漸僵持住了。
遭到切割的楚軍第一“徹”和第二“徹”已經被晉軍四麵包圍,一再自行擠壓的楚軍已經沒有陣型可言。
“要勸降了。”士燮說道。
那是包圍楚軍兩“徹”部隊的晉軍向後退卻,隨後有一乘戰車單獨向前。
欒書眯起眼睛說道“那是樓氏的世子小白吧?”
不是欒書的視力有多好,而是有些事情隻能由專門的人去做。
現階段,樓令和魏顆處在前沿戰線,後方夠身份勸降的人隻能是樓小白了。
那麼,下軍沒有下軍尉或軍司馬嗎?
這一次,下軍還真的沒有下軍尉和軍司馬,連帶軍團級彆的很多職位也出現空白。
這個也是沒有卿大夫的一種附加效果,不太好說是正麵效果,還是負麵效果。
要是臨時的正副指揮軍事素養夠好,有人手來填補各個崗位,用自己的人手肯定是正麵效果。
如果正副指揮的軍事素養一般乃至於很爛,同時沒有足夠的職業人手填補崗位,肯定就是造成負麵效果了。
樓小白這一乘戰車距離楚軍十步左右停下,大聲喊道“你們已經被包圍,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投降吧!”
開戰之前,楚軍的第一“徹”約有七千人,第二“徹”該是六千人。
交戰約兩個時辰,兩“徹”的楚軍合起來剩下六千人左右。
那當然不是其餘的七千人全數陣亡,兩三成兵力在交戰途中掉隊,跑哪裡去很難說;剩下則是戰死或被俘,受傷躺在原地的人數最多。
楚軍有一人單獨走出來,看裝飾就是個貴族,他向樓小白問道“可以偃旗嗎?”
樓小白行禮,問道“足下是?”
那人答道“薳(ěi)氏,啟強。”
晉國與楚國是競爭對手,兩國的貴族在受到教育的時候,一定有關於對方的內容,哪些家族的姓氏必須了解不會缺。
樓小白知道薳氏的實力,更知道薳氏在楚國的權勢,隻是不知道薳啟強在薳氏的地位。
如果是一家之主,肯定是會被重點關注。
世子這一級彆,關注力度肯定是降低了。
“喔!見過啟強大夫。”樓小白重新行禮,等薳啟強回禮,才繼續說道“啟強大夫且看看,適合偃旗嗎?”
什麼是偃旗?
有個成語叫偃旗息鼓。
知道大概意思的人很多,了解相關典故的人或許就不怎麼多了。
所謂的“偃旗”在春秋時代,能夠解讀為投降輸一半。
也就是說,薳啟強不承認沒有抵抗的能力,想要留下一半的兵力,換取另一半獲得自由。
而薳啟強偃旗之後,至少這一次戰役之中,以偃旗換取自由的這一批楚軍,他們按照時代背景的既定規則,在接下來是不能夠再參戰的。
“我們有能力全殲你們。”樓小白用講事實的態度繼續說道“想來啟強大夫知道這一點?”
薳啟強看去,四麵八方全是晉軍,並且周圍已經出現了很多晉軍弓箭手。
為什麼要特彆提到弓箭手?因為晉軍調來足夠數量的弓箭手,完全可以避免近戰出現更多的死傷,使用遠程覆蓋的方式來消滅這一批被困的楚軍。
“我們……”薳啟強吞咽了一口口水,低頭說道“降了!”
這個是薳啟強看到東麵泛起的煙塵很大,廝殺聲亦是清晰可見,晉軍這邊的戰鼓敲得很響,能夠判斷出友軍無法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