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大的事情,參與的人越多,講事實就是越不容易成事。
尤其是,參與的人多了,不馬上展開行動,九成可能會事敗,一成可能變成不了了之。
樓令完全品懂了欒書的態度。
不是什麼先入為主的印象,隻要足夠冷靜地去分析,一下子就能夠看懂欒書在拖,隻差表明態度要阻止罷黜國君。
“士燮……,他到底是不想參與,還是不想參與?”樓令其實也懂得士燮的想法。
一旦成功的話,範氏不會獲得太大的利益,相反失敗會讓範氏付出極大的代價,必然使得士燮缺乏參與熱情。
士燮之前答應參與,根本原因是被架了起來,受到邀請的範氏選擇不參與,會立刻變成郤氏和荀氏的敵人。
現在情況出現了新的變化,欒書表現得非常抗拒,讓士燮一下子有了退縮的空間。
至於郤犨?他純粹就是覺得風險太大,成功也會讓郤氏得不到新君的信任。
郤犨還有另外一層盤算,認為知道郤氏嚴防死守,不會讓晉君壽曼召集軍隊對付郤氏,其餘那些家族可就不會讓晉君壽曼多麼忌憚了。
“郤犨想像景公在位期間那樣,成為國君消滅某個家族的急先鋒,能夠站在‘正義’的一方,還能夠從中獲取足夠的好處。”樓令猜測應該是這樣子。
問題是什麼?
以前郤氏並不是晉國內部第一強大的家族,沒有成為國君針對的對象。
現在郤氏太過強大,一國之君想要有所當作,能夠無視最為強大的郤氏嗎?
還有一件事情是什麼?郤氏從宗主到普通族人都顯得過於囂張跋扈。
最最最為關鍵的問題,晉君壽曼與郤氏沒有共同利益,相反雙邊的利益矛盾太大!
這樣一來,晉君壽曼會選擇郤氏進行合作嗎?
因為郤犨那樣的表現,著實是讓樓令認為郤氏要是出事,一定是被郤犨搞出來。
隻不過,樓令其它可以乾涉,關於郤氏內部權力架構卻無能為力。
怎麼?
難道樓令去跟郤錡或郤至說“郤犨一定會把你們害死”之類的話?
要是樓令真的那麼乾?郤犨會不會害死郤錡或郤至不好說,一定要讓樓令上了郤錡、郤至和郤犨的處理名單。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事實也是那樣。
某天一個外人跑來說自家叔叔會害死自己,一家子並不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用膝蓋骨都能想象出事情的進展會是怎麼樣。
郤錡和郤至的口才不咋麼樣,吵著吵著變成單純的發泄。
中行偃和智罃到後麵連講話的機會都沒有。
第一次也是第一天的會商,各自帶著情緒不歡而散。
樓令從頭到尾沒有講話,不是他沒有什麼好說,純粹就是地位和家族實力擺在那裡,不要輕易開口搞得自取其辱才是最為理智。
“要糟啊!”
“是啊,要遭。”
樓令與郤至、智罃事先約好一起狩獵。
他們離開欒氏的營地,回到自家的營地帶上狩獵工具與人手,重新進行了會合。
剛才說事情會變得糟糕的人是智罃,他確確實實也是那麼預判的。
“欒書就是一個小人,徹徹底底的小人。”智罃能夠猜出欒書到底抱著什麼樣的心思。
樓令冷笑了幾聲,說道“他是篤定君上不敢對自己動手。”
再怎麼說,欒書是晉國的中軍將,出現意外帶來的後續影響太過嚴重。
然後,欒書既然知道晉君壽曼要使用非常手段,說什麼都不可能給晉君壽曼機會。
另外的卿大夫?他們也知道了晉君壽曼要做什麼,隻是膽識或臉皮都無法跟欒書相比,存在出現意外的極大可能性。
尤其是郤氏的一叔二侄,他們仗著郤氏足夠強大,極容易因為自大而出現錯誤的判斷。
“你要怎麼勸新軍佐?”智罃知道樓令算是脫不開身,隻能悶頭繼續闖了。
智罃問出口,不代表會成為樓令堅實的後盾,要取決於中行偃的態度。
如果中行偃堅定要對晉君壽曼做什麼,整個荀氏會跟樓令站在一個陣營。
換作中行偃不想參與,或是站到欒書那一邊,郤氏的立場不變,荀氏就要變成樓令的對手了。
什麼?
姻親竟然會那樣?
拜托,又不是玩過家家的遊戲!
誰不是治下幾萬、十數萬、幾十萬的人,感情這種玩意隻有需要的時候才有用,輪到不需要沒有人會太過在乎。
大不了怎麼樣?大概就是汝妻子吾自養之,勿慮也。
樓令沉默了一小會,說道“勸不動,無法勸,隻能看他們自己了。”
“不勸?”智罃深感意外。
樓令看向了正在趕來的郤至和郤犨等人,說道“因為新軍將(郤犨),我無法可勸。”
稍微一想,智罃馬上懂得了其中的緣由。
“是啊,上軍將和新軍佐願意聽你的話,新軍將怎麼可能不忌憚你。因為忌憚你,搞到和中軍將成了一夥人,哪怕這一次不出事,日後亂郤氏的人……”智罃沒有將“必是郤犨”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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郤犨並不在事前相約的名單中,臨時參加進來,講事實就是顯得突兀又不禮貌。
而郤犨會過來,不用多猜也讓人知道是不想樓令跟郤至講太多話,必要的時刻阻止樓令說服郤至,要乾之類的事情。
“稍等一下。”郤至到了,下了車輛,沒有站穩就講了那麼一句。
智罃問道“誰還會來?”
“我兄長以及上軍佐。”郤至講出答案。
樓令看向郤犨,看到郤犨皺著眉頭,等郤犨要看過來,轉頭移開視線。
講事實,他們私下臨時湊堆,再談恐怕也是講廢話。
智罃多問了一句“中軍佐會來嗎?”
“不知道。”郤至答道。
這讓樓令更加確認再次聚會,又進行新一輪的討論,更加是浪費唇舌。
想罷黜晉君壽曼的話,需要中軍將欒書牽頭。
剛才的商談中,欒書的意思表達得足夠明顯,要麼是欒氏可以獲得足夠的好處,不然非但不會參與,還會進行阻止。
樓令不知道其餘人聽懂了欒書表達的意思沒有,看樣子不像是聽懂了的樣子。
其實,哪怕是全部聽懂了欒書的態度,他們願意讓欒氏獲得足夠的好處嗎?顯然不會願意。
過了一小會,郤錡和中行偃帶著隊伍過來了。
果然沒有看到士燮或範氏有誰過來。
他們一眾約八百多人,向著曠野而去。
來到狩獵的地點,必要的場合布置起來,帶來的人手開始去尋找獵物,期間會將獵物驅趕湊堆,設好埋伏圈再輪到重要人物去獵殺。
所謂必要的場合,無非就是圍起布幔,抬來案幾、蒲團等物,端上水果、蜜餞等等,再開始煮湯。
幾個重要人物分彆就坐,談論起了剛才在會議上發生的事情。
“你平時不是挺能說的嗎?今天怎麼一句話不講。”郤至突然間發現了什麼,詫異對樓令發問。
“在座有一位算一位,包括我在內,恐怕不久之後會屍骨無存,家族再被他人瓜分。”樓令不是想要語出驚人,隻是在說可以預見的未來。
隻是,樓令一句話,說得所有人要麼錯愕,不然就是一臉的怒容。
樓令沒有慷慨激昂,更不存在悲憤,平淡地繼續說道“欒書是什麼人,你們應該比我更加了解。”
沒有等人發作,樓令站起身來,說道“我想回封地,帶著族人北上逃亡,諸位……後會無期。”,說完,樓令邁步就走。
“你站住!”
那一刻,郤錡、郤至和中行偃一起大吼。
樓令隻是放慢了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事大,不從速,則有變;變則事敗,人亡,家必毀。諸位都是我的長輩,竟然要我來教。”
等樓令即將在某處布幔拐彎處消失,一柄劍被投擲過來,破開布幔插在他前方一米處的地麵。
郤錡睜大雙目,一臉的憤怒,咬牙切齒地說道“說清楚!”
樓令走一步將插在地上的劍拔起來,無視現場郤氏的武士與樓氏武士形成對峙,轉頭看著郤錡,說道“管欒書怎麼選又怎麼想,帶著他回都城直接將事情辦了。除此之外,要麼逃亡,不然等死。”
不是事情發展到現在這般模樣,幾位卿大夫想辦事又猶猶豫豫,說什麼樓令都不願意當這個出頭鳥。
現在的情況正如樓令所說,一旦事情沒有做成,他們活著也是死了,家族的多數人也是在等死。
“你!”郤犨本來看著樓令是滿臉怒容,深深呼吸一口氣,轉為麵向郤錡,說道“就那樣做吧!”
為什麼郤犨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轉彎?因為他被樓令當頭棒喝給敲醒,冷靜下來進行思考,認為事情確實會如樓令所說的那般發展。
“你認真的?”郤至問的是樓令要帶著家族逃亡。
樓令連回答都懶得回答。
逐漸緩過來的中行偃跟智罃對視了一眼,再看著郤錡,說道“為今之計,確實應當如中軍尉所言。”
中行偃為什麼要過來?因為他知道事態變得很嚴重,本來就是想勸郤氏一不做二不休,挾持欒書直接將事情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