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地界。
晉國的中軍和下軍,以及一眾盟友,營盤方位在北。
楚軍陣營的聯軍在南。
晉軍已經掃蕩了蔡國與陳國,隻是並未與楚軍有實際交戰。
兩軍對峙的地點在“赭丘”附近。
關於“赭丘”這個地方,晉國高層可是一點都不陌生。
應該說,打贏“赭丘之戰”前,晉國連“赭丘”在哪裡都不知道,等打贏了才願意花心思去研究。
已經打贏了,還研究做什麼?
晉軍不是第一次戰勝楚軍,獲得輝煌的勝利以及產生巨大的政治利益,在“赭丘之戰”還是第一次,自然會花心思複盤以及研究了。
因為都花心思研究了的關係,包括郤錡在內的南下晉軍高層,他們對“赭丘”不說了如指掌,怎麼都算不上陌生。
“楚軍還是不敢向前嗎?”
“是啊,他們前兩年在這裡慘敗,我們駐紮的地點與上次無異,怎麼敢貿貿然上前。”
“怎麼把楚軍吸引到鄭國地界,或者說一定要將楚軍吸引到鄭國地界嗎?”
“楚軍不到鄭國,鄭國名義上是我們的盟友;隻有讓楚國逼迫鄭國投降,鄭國才是我們名正言順的敵人。”
郤錡和中行偃的對話已經顯示了晉軍的作戰核心。
他們很清楚曆經兩次大敗的楚國君臣很謹慎,導致楚軍不會輕易與晉軍交戰。
那種謹慎對楚國來說非常有必要!
話說,可一可二不可三。
一次兩次大敗可以是疏忽大意造成,到了第三次就不是疏忽大意能夠解釋得過去了。
楚軍連續兩次大敗,交戰地點相隔也就百裡左右,差不多是在同一個地方栽了兩次跟頭,他們對在當地與晉軍交戰肯定充滿了抗拒。
像是現在。
晉軍在“赭丘”駐紮。
楚軍前鋒部隊發現晉軍駐紮在“赭丘”附近,得到這個消息的楚軍高層立馬調頭就跑,直接跑去一個叫“檉”的小地方當縮頭烏龜了。
“赭丘”與“檉”相距約四十裡,等於晉國陣營與楚國陣營的聯軍相隔三十裡左右,怎麼還叫麵對麵呢?
然而,敵我兩支大軍距離不超過三十裡,講事實就是一種麵對麵,不是非要湊到鼻子對鼻子才算麵對麵。
當然了,何等距離才算是麵對麵跟軍隊規模或使用的武器有直接關係。
比如說,敵我雙方各自隻有數千人,相隔十裡以內叫麵對麵;敵我雙方各自有數萬人,三十裡以內也是麵對麵。
說白了就是,軍事行動需要有施展空間,多少距離之內在多少時限下,能夠發起突然襲擊且一舉重創或殲滅對方。
進入熱兵器時代,火炮射程之內的可打擊,飛機的航程之內亦可造成打擊,哪怕是相距幾百裡,由於能夠打擊到對方,也是一種麵對麵。
到了導彈各種飛,一顆和平彈能夠讓對方玩完的時代,導彈射程之內同樣叫麵對麵。
“我們要是南下,楚軍會不會直接逃回國?”郤錡問道。
中行偃沉默了一小會,說道“極有可能。”
南下的晉軍在暴打陳國、蔡國一頓之後,主動回撤到“赭丘”附近,北上的楚軍幫助陳國與蔡國收複失地,陳軍與蔡軍也重歸楚軍統帥指揮之下,陳國和蔡國卻是沒有宣布脫離與晉國的關係。
這種情況就是,陳國、蔡國與陳軍、蔡軍形成了切割,國家歸於國家,軍隊歸於軍隊。
用近現代的說法,統治階層的政治立場是那樣,軍方的行動指標卻是這樣,能夠視作陳軍和蔡軍變成了一種偽軍的性質。
“是陳國和蔡國不敢悖盟,還是楚國沒有接受?”士匄說了一句很重要的事情。
中行偃笑著說道“這是一個陷阱。”
“什麼陷阱?”郤錡不懂就問。
中行偃嚴肅地說道“算今年,我們已經連續三年不遠數千裡之遙南下,儘管每一次都能夠取得收獲,抵消掉一應耗費下來,我們實際上所得不多,乃至於有所虧損。”
後麵的話還用說嗎?
中行偃考慮到郤錡不喜歡動腦子,還是繼續說道“所有國家每一年的產出大體相差不離,耗費了多少就是減了多少。一再出現虧損,短時間內影響不大,積少成多就難以支撐了。”
士匄和士魴已經完全懂得了中行偃想要表達的意思。
現在,隻看郤錡到底願不願意懂了。
講實話,誰還不知道勞師遠征不可長久呢?
很多時候是迫不得已,導致必須勞師遠征。
拿現在的晉國來說,隻要陳國和蔡國願意當晉國的小弟,一旦陳國和蔡國求援,晉軍就有實施救援的義務。
如果晉軍得到求援不來,其他諸侯會怎麼看?
其他國家願意給晉國上貢,真不是單純因為晉國很強,主要是晉國講規矩守原則,願意保證小弟的安全。
“我們麻煩會很大。”中行偃不想當預言家,徑直往下說道“陳國和蔡國沒有馬上重歸楚國麾下,不是陳國或蔡國不願意,一定是楚國君臣沒有接受。而楚國為什麼不接受,諸位應該猜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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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魴說出答案“楚國就是要我們長期勞師遠征。”
那一刻,郤錡的臉拉了下來。
話都講得那麼清楚,用得著費腦子去分析嗎?
從一開始,晉國就有吸引楚軍一再北上,消耗楚國國力的方案。
當時是郤錡一力推翻,後麵連續取得兩次大勝,勝利是很輝煌沒有錯,他們卻要考慮無法一再取得重大收獲的後果。
到了第三次大舉南征,隻是有相關跡象表明楚國用了“疲晉”的策略,幾個卿大夫立馬就神經很敏感地做出反應了。
所以能夠看得出來,楚國暫時失去了爭奪天下霸主寶座的信心,不複之前的霸氣了。
郤錡能夠聽懂的中行偃在說什麼嗎?
話都講得那麼清楚,哪會聽不懂。
隻不過,郤錡有自己的三觀,在他看來就是有人想毀諾。
“荀氏才第一次南下,開始計算得失了?”郤錡看中行偃的目光很不善。
範氏已經連續兩年南下,第一次南下隻是徒耗物資,到第二次暫時沒有結果。
中行偃避開與郤錡的對視,說道“先打完今年?”
不是誰都敢跟郤錡對視,尤其是在郤錡心情不爽的時候。
“算上今年,我家已經連續三年南下。我沒有多說什麼,你們倒是想要及時避免損失了?”郤錡可不是一個會藏得住話的人“說好的精誠團結,一舉擊垮楚國,乃至於攻占楚國土地。你們隻是在說說而已啊?”
話講得很重!
中行偃立刻站起來,行禮說道“隻是提建議,絕對沒有其它意思。”
郤錡麵無表情地說道“最好是這樣。”
安坐著的士匄和士魴在麵麵相覷。
從戰略角度來講,中行偃隻是提出相關的擔憂,沒有做出任何的裁決。
奈何郤錡是一個極度強硬的人,決定要做什麼事情,撞個頭破血流都不會回頭,哪裡允許中行偃事情做到一半提出不同的意見。
“收起你們那些小心思,將眼前的事情辦好。”郤錡做了警告,示意中行偃坐下,繼續說道“我們還沒有遭遇失敗。哪怕是敗上幾次,該執行就不能退縮。”
有相關的跡象了,隻是事態並未危急。
晉國才是占優勢的一方,哪有推翻既定策略的道理?
最重要的事情是,郤錡認為荀氏要脫離自己的掌握,起了比較大的警惕心。
看看就知道了。
範氏一再吃虧,他們懂得什麼叫體麵,無法改變就默默忍受。
連最有抱怨資格的範氏叔侄都緊閉嘴巴,其餘人瞎嗶嗶什麼?!
如果郤錡是一名合格或優秀的政治家,他在敲了幾棍子之後,怎麼都應該給甜棗或是進行安撫了吧?
可是,郤錡根本沒有安撫或是給甜棗,繼續麵無表情地說道“不管子重有什麼想法,我們明日拔營北返,退到鄭國地界。”
中行偃、士匄和士魴沉默行禮,表示遵令。
會議結束,眾人散去。
全軍指揮已經下達了命令,沒有人提出不同意見,自然是根據命令做相關的準備。
晉軍也不怕即將撤離被人發現,當天就通知了一眾盟友。
現在的郤錡巴不得子重率軍撲上來,兩邊在“赭丘”重演兩年前的一幕幕。
得到召喚前來助拳的列國,他們得知郤錡下達撤軍的命令,不敢表現得歡欣鼓舞,看一個個笑得賊開心,多少能夠看出想法。
他們一點都不想南下,迫不得已來了,能避免交戰是誰都願意的事情。
其中以宋軍高層最是鬆了一口氣。
宋國君臣一點都不想晉國與楚國的爭霸這麼快分出勝負,哪一邊最終取得勝利,搞到最後受傷的一定有宋國的一份。
對於宋國來說,晉國與楚國一直打下去才是己方最有利的現狀。
所以了,宋國為什麼總有人喜歡當和事佬?他們不是真的追求和平,用那樣的方式在拖慢戰爭進程而已。
回到自家營區的士匄和士魴,兩叔侄聚在士匄的營帳,再讓無關人等退下,不得靠近營帳三步之內。
“中軍佐什麼情況,敢於奉勸中軍將更改國策?”士匄是真的搞不懂。
士魴剛才就在思考,說道“荀氏今年第一次南下,不像是損耗過大,不想執行的樣子。再次南下,可能會有荀氏的一份,但是絕不會隻是荀氏。應該是與荀氏會損失多少無關,認為正在執行的國策風險極大的可能性最高。”
當初,智罃的提議是消耗楚國的國力,很直接被郤錡給否決了。
郤錡要的是直接與楚國硬碰硬,晉國的國策就此這麼確認下來,並且到今年已經執行了三年的時間。
在這三年之中,哪怕是損耗比收獲大,受損最嚴重的一定是每一年都有份南下的郤氏,輪不到其他家族叫苦。
郤氏已經帶頭願意硬頂,結果卻是暫時沒有損失和收獲的荀氏之主表達再籌商的意見,怎麼可能不會令人感到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