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媽的端進來兩碗各臥了一隻荷包蛋的湯水麵，推開臥室門印入眼簾的是自己一直計劃的準兒媳端坐著，書桌上前後左右攤開好幾本書，正全神貫注盯著筆記本電腦裡老師講的課程做著筆記，而兒子則窩在一旁的床上，戴著耳機盯著手機屏幕。
把兩碗麵放在桌子一角，示意兩個小孩要吃完，輕聲退出門外，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表情，尤其是瞟到穀合“刷刷”寫著字時不時瞄一眼看上去還有些沒睡醒兒子的神情，八字一撇早就安排好，一捺隻要等到大學畢業。
網課裡費哥的聲音依舊和在課堂上一樣抑揚頓挫，常說的一句話，“學語文沒有激情還不如趴桌子上睡覺，文字是有靈性的，尤其是連貫在一起構成非凡的含義。”
不過對此刻薑芋來說，一邊挑著麵條注意力集中在烏賊娘視野盲區裡的手機上，沒有特意叫醒雭，幾乎熬了個通宵這會兒應該剛睡下沒多久，點了錄屏鍵隨後發送進“黃色膠泥”。
不斷晃動的手機屏幕裡是不斷重複的逼仄老小區才有的樓梯，牆麵原本白色牆皮被經年的潮氣沁潤暗黃，隨處可見的“開鎖”、“一夜同城”、“按摩上門”等小廣告張貼單，還有些是直接油墨印上去，在淩晨天空透的微亮中若隱可見。
樓梯拐角堆著住戶看似閒置實則丟棄的垃圾，掉門的衣櫃，豁口的壇子，生鏽的輪轂，更多的是堆砌的紙殼，充斥在雜物的夾縫裡，漚著黴斑，一不小心還會被絆一腳。
薑黃擤了幾下鼻子，狹窄的樓梯道內彌漫著發黴的氣味，除此以外還有種特彆的刺激性味道，像是裹在茶葉裡腐爛的柑橘，微生物在鞣酸中發酵又被茶多酚抑製後揮發，如果非要形容，打過球的襪子放在茶罐裡漏出來的氣味。
“幾層，”薑黃抬頭看了眼折疊向上的水泥樓梯，此情此景很像在廣鞍爬葉芷曾住過老房子的一幕，與之不同的是一個是已知探尋，一個是未知假想。
片警龍海也跟著仰起頭，往轉折樓梯間隙裡指了指，“好像還有兩層。”
薑黃不再說話，最後一段距離三步並作兩步跨了上去，樓梯口隻有一個警察守著，聽見動靜一直往下張望，見到出現在麵前的人露出詫異，“薑……薑隊？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一眼，”薑黃示意關著的棗紅色落漆鐵門，“裡邊？”沒等對方回答先一步推門而入。
“欸，薑隊……”身後看上去畢業沒多久的小警察想出言阻攔，但明顯沒有類似拒絕上級打交道的相關經驗，到第三個字幾乎很輕微發出。
“沒事，”薑黃一步跨入，“我一會兒和你們組長說一下的。”
一步入屋內，頓時一股熱浪湧來，瞬間猶如實質般把屋外寒冷驅趕，與此同時一股比上來時聞到濃鬱數倍的雜糅酸味撲麵而來，冷不丁呼吸一口由內而外湧出催吐的錯覺。
“薑隊，”身後片警恰時遞過來一隻口罩，“我剛才拿了兩隻，給。”
“剛才”是指幾個小時前泡泡球裡秦梣自殺的現場時段，薑黃戴上後才敢略微放開呼吸，隨後打量室內環境。
這是一所目測五十多個平方麵積的套一，原本是一室一廳的布局，後來把客廳隔斷一分為二出來個臥室，此刻兩人站在被分出來客廳的外側，目之所及靠著木牆擺著一張餐桌，桌子上放著一隻類似小盆的大碗，沒有猜錯的話嘔人的氣味從碗裡溢出。
除此以外是開到最高26度製熱的空調，正對著客廳呼呼鼓出熱風，透過簡陋隔斷的地麵縫隙是小太陽電熱轉化的橘紅色光，正對的臥室內仍有熱氣順著打開的大門湧出，肉眼可見帶著一股濃鬱的燥熱空氣。
薑黃把口罩上的鼻托壓緊走到餐桌前，海口大碗內黑呼呼一坨，除了插在上邊的煙蒂分辨不出來具體的內容物，儘管隔著厚實的n97號口罩，仍有不少令人作嘔的氣味順著細縫鑽入鼻翼上，隻要大口呼吸還好，稍微習慣後勉強能壓住。
錯過客廳的下風口立馬氣味減輕許多，被隔出來的小房間內僅有一張一米長半米寬的條桌，桌麵上擺滿了各種茶具，絕大部分都沒清洗，尤其是茶杯裡結著厚厚的茶垢，條桌背後是呈內向擺放的兩隻古香古色的展示櫃，從上到下依次鋪滿同一種顏色和的茶餅。
正對條桌是兩架開著明亮刺眼的聚光燈，燈頭冷處理正在用最大功率散熱，還未靠近能感覺到一波一波隨著扇葉飛速轉動的熱浪，另外還有一台筆記本電腦連接一隻架著的手機。
“直播帶貨？”身後的龍海看清眼前一幕伸手把兩盞射燈電源關閉，頓時整個室內瞬間一黯，隻有頭頂上的照明燈亮著。
薑黃在狹小的通道內和矮胖的片警錯身，走進真正的臥室內——上一次打掃衛生可能是房東租出去時，整個地麵幾乎沒有落腳的位置，到處都是空的易拉罐、塑料瓶、食品袋和煙盒煙頭覆蓋。
臥室大約有七八個平方，目之所及垃圾的汪洋，原本有個衣櫃但穿過的衣服散落四處，正對著牆的書櫃也淪為放置各種雜物的重災區，勉強能分辨出來一張書桌也被放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屋子正中是一張比較少見兩米乘兩米的大床，幾乎占了整個屋子一半，席夢思床墊向下凹陷出個坑的形狀，床頭兩側各有一灘嘔吐物，得益於床頭靠裡，放在正對房間門加熱器熱風吹拂不到，否則更是多加一股混合型催吐氣味。
“人呢？”薑黃儘量掐著鼻子隻能靠嘴呼吸問道。
“人？”龍海一時沒反應過來，正在和胃裡的翻江倒海做鬥爭，“什麼人？”
“屍體，”薑黃探著身子往同樣肮臟不堪的衛生間瞟了一眼，“不是自殺嗎？”
“是，自殺啊，”龍海左右回頭，“對啊，屍體呢？沒有那麼快運走，法醫官都沒來。”
這時跟進來的小警察回答道，“是自殺，不過沒死成，我們來的時候還有口氣，你們後腳上來，救護車前腳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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