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財政問題上,嚴嵩一直奉行的就是滿足嘉靖皇帝的要求,為他所需一切物質資源,完全沒有身為首輔大臣該有的氣魄,特彆是在朝廷財政如此困難的情況下,每年還要輸出大筆銀錢滿足皇帝齋醮,實在是荒唐。
也是因此,方鈍和嚴嵩的矛盾是很深很深的。
嚴嵩也很清楚方鈍對他不滿,但是朝廷財政問題由來已久,一時也找不到理財高手接替他的職位,所以也隻能繼續任用方鈍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
嚴嵩邊聽方鈍說話,邊翻看手中的小冊子。
這本小冊子應該是方鈍親筆寫下的,主要是記錄今年朝廷的主要收入和大筆支出項,至於未統計的那些零碎支出其實已經不重要。
雖然七十多歲高齡的嚴嵩看起這份小冊子來很是費勁,但是他還是很認真的在看著上麵的數字。
好半天,嚴嵩才放下手裡的小冊子,轉手遞給了徐階。
“按照往年的慣例,我記得年底大概需要六、七十萬兩銀子才能度過是吧。”
嚴嵩這時候歎口氣說道,剛才小冊子他最關注的就是最後的數字,那是戶部現在手上還能動用的銀錢數字。
七萬兩。
七萬兩銀子能做什麼?
就是宮裡籌辦的鼇山燈會就要十萬兩以上的銀子,戶部現在剩下的那點銀子連辦鼇山燈會都辦不了,還能做什麼?
也難怪方鈍會跑到內閣來了,這是是在沒法子了。
儘管和方鈍不是很對付,可是在處理朝政問題上,嚴嵩也絕不會把私怨代入其中。
處理不好,嘉靖皇帝的板子最終不僅會落到方鈍頭上,也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嘉靖皇帝之所以選擇信任嚴嵩,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能按照皇帝的意思辦事兒,還能把事兒辦好,在做好差事的時候還不會出紕漏,就算有紕漏也能很好的處理掉,絕不會讓皇帝分心傷神。
一句話就是,嚴嵩辦事能力很強,嘉靖皇帝很信任他。
“各部的銀子都提走了沒有?還有記賬還沒來得及提走的銀子嗎?”
嚴嵩這時候又問道。
還是隻有老一套的做法,那就是拆東牆補西牆,把要交付給其他衙門的銀子扣下,先把年過了再說。
銀子畢竟不能自己長出來,就那麼多,關鍵就是怎麼分配的問題。
分配好了,事兒也就解決了。
隻是讓嚴嵩失望的事兒,方鈍的回答很簡捷“沒有。”
嚴嵩看了屋裡還在書案那邊忙碌的幾個書吏,開口就說道“你們都先下去,不叫你們都不許靠近這屋子。”
聲音很蒼老,卻帶著足夠的威懾力,幾個書吏忙躬身施禮後快速退了出去。
待人都離開後,嚴嵩才用渾濁的雙眼看看徐階又看看方鈍,這才開口說道“仲敏,你說實話,戶部真沒有銀子了?”
“真沒有了,閣老大人,有銀子我還會急成這樣嗎?眼看著還有半個月就到了,再不找到銀子,這年就沒法過了。”
方鈍就是因為沒地方摳銀子才會來到這裡,他很清楚,封衙前若是京官的銀子發不出去,都不知道會鬨成什麼樣子,直接跑去西苑鬨事兒都是有可能的。
皇帝不差餓兵,人家不管怎麼說也為朝廷做了一年,到頭來居然連過年的錢都沒有,你讓那些清流們怎麼活?
京官是牛皮,可是那也得看是否有實權。
掌握實權的人都懂的變通,他們也不會缺那點過年銀子。
清流們認死理,張口閉口就是聖賢之道,愛鑽牛角尖,平日就靠著俸祿過日子,年節上就看著宮裡的賞賜,拿不到銀子,後果不敢想象。
“存齋、仲敏,若是實在沒銀子了,那就隻能寫份條子遞進宮裡,從太仆寺那邊先借七十萬兩銀子應急,明年稅款回來再補上。”
嚴嵩當然知道哪裡有銀子,現在要過眼前難關,隻能動用那邊的銀子周轉。
借的,自然要還,那也是明年的事兒,今年過了再說。
實際上,嚴嵩出任首輔這九年來,一直做的就是這個工作。
找錢,維持宮裡和朝廷的用度。
他也不知道,在朝廷財政虧空成眼前這般田地,還能再支撐多久。
徐階在一旁沉默,沒有表態,隻有方鈍微微點頭。
雖然不知道太仆寺常盈庫到底有多少銀子,可是他知道七十萬兩銀子不過就是常盈庫兩年的收入,肯定是有銀子的。
“存齋,你還有什麼不同意見嗎?”
沒有看到徐階表態,嚴嵩直接問道。
“沒有,一切以閣老之意馬首是瞻。”
回過神來的徐階連忙表態,雖然很想把嚴嵩拉下馬,可是現在大明朝堂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老狐狸自然很清楚,他應付不下來。
就像圍城裡說的,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想出來。
外人隻看到閣老的風光,卻不知道坐在位置需要擔負的責任。
“你寫條子,我來用印,馬上送進宮裡去。”
嚴嵩看到徐階和方鈍都不反對借用常盈庫的銀子,馬上就安排道。
“去年還隻借用了八萬兩銀子,今年一下子變成七十萬兩。”
西苑永壽宮中,嘉靖皇帝坐在禦座上看著手裡剛剛送來的條子,這不是奏疏,隻是內閣送來的請示。
看字跡,嘉靖皇帝一眼就能看出來,徐階寫的條子,後麵蓋的卻是嚴嵩的章。
本以為江南加征後,今年朝廷的財政可以緩上一口氣,沒想到虧空還在加劇。
嘉靖皇帝自然知道這七十萬兩銀子要怎麼分配,很多東西他隻是不說,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殿外腳步聲響起,不多時一個小內侍進來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