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高拱等人都露出了然的神情,果然是魏廣德這裡出的事兒。
宣大那邊的變動有了解釋,接下來繼續往下推,大家也大致猜測到了些什麼。
宣大總督楊順殺良冒功,欺君罔上,這其中兵部尚書有監管不嚴之罪,戶部雖然隻是撥付賞銀,可是估計也被嘉靖皇帝記恨上了,也認為是監管不力才讓宣大一年時間拿走三十萬兩白銀。
這次官場風波的話題算是結束,已經大致知道了來龍去脈也沒必要糾結其他的。
“對了,國用不足的事兒善貸你是知道的,東陽自南京來,也是感覺到漕運之弊,之前是主持刑部自然管不著,可現在改遷戶部,所以他想要上疏,請在天津開海,以海運彌補漕運運力之不足,你怎麼看這事兒?”
善貸自然是稱呼魏廣德,而東陽則是賈應春,賈應春字東陽,號樵村。
“漕運?海運?”
魏廣德瞪大眼睛看向賈應春,此時或許春風得意的原因,賈應春撫須含笑看著魏廣德,絲毫沒有朝廷二品大員的官架子,顯得很是謙和。
京杭大運河雖然解決了南北貨物運輸的難題,可是弊端其實也是不少,隻是到了現在,已經有點積重難返的味道,至少魏廣德就是這麼看待的。
現在大明朝太多人指望著大運河吃飯,不僅是漕兵,還有兩岸的勞工等,隨隨便便也是好幾十萬人。
在宋朝的時候,商業繁榮海運發達,大量的宋朝商品被一船一船運往外洋銷售,換來大量財富,南宋偏安一隅卻能堅持下來,和巨大的財力是有關係的。
但是到了明朝,海運確實逐漸開始衰弱,曾經輝煌的下西洋已經成為過去。
現在的大明朝,運輸工作更多的還是依靠京杭大運河來完成。
人們最初反對海運,多源於海運多風濤之險,雖然海運成本確實比漕運更低,但是需要長期的實踐,積累大量的海運經驗,長途海運仍被視為十分危險的事。
漕運雖較海運安全,但是運河的修建及使用亦有諸多弊端,維修運河費用巨大,運河年年淤塞,年年修築,浪費錢財。
運河修建時雖然充分考慮了水係分布,最大限度利用原有水道進行溝通,但畢竟違背了自然環境規律,事實上一到汛期朝廷都會異常緊張,擔心有河道決口,河水以新道入海導致運河因缺水而停運。
一旦發生這樣的事兒就需要沿河百姓負擔上沉重的勞役,要開挖新漕,同時因此也讓運河上收取水費的河槽段是越來越多,直接推高了漕運的成本。
隻是這高昂的成本並不是有朝廷來承擔,而是依靠納稅人支付運費,加重了江南地區百姓繳納稅賦的壓力。
漕運還把其基礎設施的費用,特彆是維修大運河和造船的成本,分攤給運河流過的地方的文官政府和軍事單位,而最終也會被轉嫁到沿河百姓頭上。
說白了,京杭大運河的同行固然解決了南北交通問題,可是卻給百姓留下沉重負擔,許多支持海運派也都是以經濟賬得出結論,維持運河航運實際上虧的很。
大明建國之初,為了維持遼東明軍的軍需,大明是維持了一隻強大的水師船隊通過海運輸送輜重。
隻是隨著遼東明軍的屯田有了效益,基本滿足自給自足,朱元章才下令停止海運,這也是大明朝第一次出現了禁海運的旨意。
隻是到了永樂朝,朱棣需要對北方大規模用兵需要運輸大批物資補給,所以永樂時期海運並未斷絕還有所加強。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大運河逐漸成型,明朝這才開始逐漸放棄海運而專營河運。
隻是,看似安全的河運經後數十年間不斷受到黃河侵擾、河道阻塞等難題的困擾,趴在漕運上吸血的利益團體也是愈發壯大,曆朝每有大臣提出恢複海運都會遭到這些利益集團的反對,從而導致作罷。
實際上,現在的運河運力已經開始下降,主要原因就是運河的堵塞,河段每年的清淤壓力巨大。
“大司徒的意思是,增加遮洋總的運量?”
若是以前,魏廣德會以為賈應春的意思是開海,以為大明朝的海禁是很徹底的。
但是入朝為官後,魏廣德還是發現其實在現在,漕運總督治下的遮洋總依舊在執行這海上運輸任務,隻是每年的定額非常少,僅數萬石的運量。
不過賈應春卻是搖搖頭,“運河已經逐漸成為沿河府縣的一個負擔,每年疏浚清淤所耗不菲,我打算上疏,將一半的漕糧改走海路直抵天津,即減少運河上船隻的數量,環節擁堵,漕船改走海路對於那些商船是有好處的。”
聽了賈應春的話,魏廣德知道漕運改海運好處多多,即便受這時代造船技術影響,可要造出堪用的遮洋船也是沒什麼技術難度的。
雖然不知道大明朝現在造船技術和西洋諸國對比是什麼技術狀態,可人家都開著那些海船滿世界經商了。
想到下西洋,魏廣德覺得大明朝要快速造出大批遮洋船應該也沒什麼難度,隻是這阻力卻也很明顯的,運河沿線的商業利益還有文官集團們早就深深的聯係到了一起,海運對他們的影響不可謂不小。
魏廣德沒說話,而是看向高拱,裕王府他做主,既然提到賈應春想要上疏的事兒,他們事前肯定是有溝通的,魏廣德不明白為什麼會把這事兒給自己說。
“大司徒有此意,我們也商量了多日,但是終究還是沒有能下定論,剛好你回京城,你也給給參考意見,大家隨便聊,你要有壓力。”
高拱看魏廣德看向他,嘴角一揚笑道。
“誰支持?誰反對?”
魏廣德開口問道。
“我支持東陽之意,不過他們都不看好。”
高拱笑著回答,他也想聽聽魏廣德是個什麼意見,之前為了此事他們已經在裕王府爭論多時了。
之所以要想要上此疏,自然也是新官上任的原因,賈應春想要做點什麼事表現自己的存在。
“曆代都有人有此提議,但是每每都被否決。”
魏廣德卻是搖著頭看著賈應春,一字一句說道。
漕運弊端,隻要坐船走一趟京杭大運河就知道了。
後世隻驚歎於大運河工程之浩大,卻不知維持著大運河的靡費甚巨,其實得不償失。
“他們口中大多說的是大海凶險莫測,其實河運難道就沒有舟覆人溺的情況發生?
他們反對的原因是因為在沿河府縣裡可能有他們的商業利益,還有河道官員們,若是改走海路他們以後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