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月初沒有軍餉發下來,軍士們各家各戶都已經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儘量省著糧食過,想想家裡快要見底的米缸,不少軍士心裡的火氣也不可避免的在這一刻迸發出來。
“找當官的理論,啥時候發餉”
士卒人群之中,不知道誰帶頭喊出了一句,隨即就被更多的士卒響應,大家開始咋咋呼呼起來。
“發餉,發餉”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其實,在這個時候,士卒內心的不滿情緒才剛剛產生,還在積累中,一切都還是可以控製的,隻要掌隊官出來喝罵兩句,士卒們的心態就會崩掉,隻是此時此刻,站在一邊的大小軍頭們卻無一人站出來。
幾個領隊的將官互相對視幾眼,都微不可察的搖著頭,沒有他們的許可,手下的那些小軍頭自然也不會想著要出麵控製局麵,大家都一動不動的杵在那裡,觀察的校場內局勢的發展。
那幾個領隊的將官對於當兵的難處,他們感同身受,自己家裡正妻、小妾一大幫子人要養活,他們現在也難。
或許,鬨一鬨,能夠改變點什麼,難道還會比現在更糟糕不成,不行就走走門路調走算了。
這時候,那些領隊將官心裡想的根本就不是彈壓校場內軍士,控製住局勢的發展,而是其他東西。
雖然沒人說話,但是相互的眼神也說明了一切。
其中一個軍將忽然帶了個頭,轉身向著軍營走去,手下的小軍頭看到老大離開,自然也跟著就走,完全不管身後正在呱噪的士卒。
剩下的將官對視一眼,紛紛有樣學樣轉身就走。
士卒鬨起來,他們這些小將官還是先回軍營去為好,往常這個時候他們都是去街上找個茶樓酒館吃喝去了,但是今天他們卻不能離開,得守在大營裡。
至於最後鬨成什麼樣子,管他的,都是拖欠軍餉的鍋。
士卒們沒有飯吃,鬨事很正常,皇帝都不差餓兵。
以往,隻在邊鎮才會出現的士卒鬨餉事件,終於在留都南京爆發。
隨著越來越多的士卒想起自己悲慘的境遇,情緒也激動起來,鼓噪之聲很快就響徹了小校場。
振武營的士卒來源複雜,其中一部分是其他京營衛所中的精銳,但實際上都是各營的刺頭,不怎麼服從管教的才會被發配到這裡來,說是兵油子也不為過。
而剩餘來自周邊衛所的,如揚州等地的士卒,不少其實都是當地衛所裡遊手好閒的地痞流氓,不過貪圖京營的待遇,所以用儘手段混到這裡來的。
這些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也是之前大量勳貴子弟進入振武營之後很快又紛紛離開的原因。
這樣的隊伍,太難帶了。
現在這些人大多數都已經成家立業,雖然散漫的習性還在,可是畢竟有了家室,一開始大家鼓噪的時候心裡還是忐忑的,但是鬨了一陣子後發現將官們不僅沒來管他們,反而朝著軍營走去,許多人的膽子就大了起來。
“都是姓黃的狗官不給咱們活路,今天就在官署堵住他,不發軍餉今天沒完”
終於有氣急的軍士高聲喊話道,隨後小校場內眾軍士都是齊聲高喊“不發軍餉沒完”
呼喊聲代表著兩千多人的心聲,聲震四野,剛進軍營的振武營將官們都聽到了那聲呐喊,不覺都停下腳步,回頭向著小校場方向看去。
已經有激動的士卒開始往遠處戶部公署奔去,一開始隻是一小群,可是隨著他們起到的領頭作用,校場內越來越多的士卒都開始動了起來,很快就成了一大群。
“二哥,他們這樣跑去找黃大人的麻煩,不會出事兒吧。”
終於有將官意識到不對了,現下群情洶湧,鬨不好鎮壓不住,可就要出大事兒了。
“是有點不妙,可是有什麼辦法,姓黃的拖著不發餉,要大家夥都喝西北風嗎?”
“鬨鬨也好,免得姓黃的以為咱們振武營都是孬種,讓士兵去堵公署大門,嚇也嚇死他個狗曰的。”
幾個將官站在軍營門內看著遠處小校場裡的人群快速向戶部公署湧去,小聲議論著。
不是不擔心士卒把事兒鬨大了,在他們這些將官看來,這些個小兵,充其量就是堵在公署大門那裡咒罵,難道還能把他們都懼怕的官老爺拉出來打一頓出氣?
等鬨得差不多了,姓黃的派人過來找他們,他們再過去收拾殘局,把人帶回軍營,順便把這個月該結的餉銀要回來。
“走,進去喝酒等著。”
之前被人喚作二哥的人看著遠去的振武營士卒,語帶輕鬆的說道。
士卒都離開了小校場,他們也難得在軍營門口等著,自顧自入營喝酒去了。
而此時的黃懋官正在生氣,今天可真是把他氣著了,他是嘉靖十七年的進士,說起來宦海二十多年,做到朝廷三品大員,他還沒有受過這樣的氣,被一群丘八給甩了臉子。
京城的關係確實不怎麼樣,要不然也不會被調到南京來,可是在南京,自己怎麼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今天的事兒要是傳出去,還不叫其他人笑掉大牙。
想到氣處,手裡端著的茶也不香了,猛地狠狠砸向地麵。
“鐺啷啷”
茶杯重重撞擊地麵,摔得四分五裂,大塊的碎片在地上滾動著。
門猛的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書吏已經站在了門前,神色還很是慌張,隨著他推開公房大門,外麵嘈雜的聲響傳進屋裡。
黃懋官此時心情正是鬱悶的時候,驟然看到書吏沒有在門外通傳就闖了進來,心情更是煩躁,而入耳的呱噪聲更是讓他心煩意亂。
好歹控製住糟糕的心情,沒有一巴掌向書吏扇過去,“外麵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