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嘉靖皇帝禦筆批紅和緊隨其後的上諭放在嚴嵩桌上時,嚴嵩對著兩份文書隻是微微發愣。
一邊的嚴世番卻是搖頭苦笑道“這個郭希顏,自尋死路也怨不得誰了,父親,就彆為這樣的人傷感了。”
“畢竟是老鄉。”
嚴嵩歎口氣說道。
“陛下意思很清楚了,這個郭希顏是活不成了,回頭我叫藍壁他們彈劾他一本。”
嚴世番知道父親已經看開了,想通了,於是又說道。
“妖言惑眾,定個發配可行否?”
嚴嵩卻是皺眉看向嚴世番,嚴世番迎著他的眼神卻是搖搖頭,“陛下那關過不了。”
“罷了,你那給禮科的人,讓他們召集六科會商此事。”
嚴嵩也不想管了,畢竟快八十,精力不濟,很多時候朝中大事若不是嚴世番幫著分析拿捏,他都已經力不從心,早有致仕打算。
隻是,為了家族,他還不得不在這個位置上繼續堅持,至少在嘉靖皇帝沒有明確儲君之前,他還不能走。
當天晚些時候,陸炳接到南京錦衣衛送來第二份情報,其中記錄了黃懋官被殺經過和魏廣德、劉世延在小校場附近街道喝退振武營亂兵的消息,也因此這次南京振武營嘩變事件並未涉及全城,僅在小校場周圍有少量違法亂紀之事發生。
而之後,南京守備、魏國公徐鵬舉和張鏊就下達了軍令,調動南京京營官兵包圍了小校場,將振武營亂兵困在其中。
曆史上的南京振武營兵變,涉及麵是極廣的。
在徐鵬舉、張鏊被迫答應振武營亂兵十萬兩銀子賞銀逃出亂兵包圍後,就急於召集南京權貴商議此事。
結果,商議沒出結果就因被亂軍包圍而倉皇逃命。
而振武營軍士沒有能夠將南京城權貴一網成擒,隨即拖曳黃懋官屍體遊街示眾,沿途更是打砸搶掠一通。
有振武營的示範在前,南京各營官兵都或多或少參與,導致之後十餘日南京城內秩序混亂,權貴則大多逃出城去,直到南京留守太監何綬答應了叛軍十萬金賞賜,南京城的秩序才逐漸恢複。
至於為什麼沒有等南京城高官商議以後再作亂,其實很大的原因還是因為黃懋官的死。
大錯鑄成,亂軍自知死罪難逃,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趁著人多勢眾逼迫南京百官為自己上奏,解釋兵變緣由,以此活命。
因為魏廣德的及時出現,沒有讓亂兵在南京全城製造混亂,所以這次兵變的損失無疑是比原本曆史要小得多,影響和持續時間也大為縮短。
看完這裡,陸炳就知道,南京城算是安穩了,嘩變之患隻持續了半天時間就被控製住,雖然情報中也提到振武營亂兵隻是被困在小校場內不得外出,但是隻要不影響到整個南京城,那就沒什麼需要擔心的。
陸炳收到這份情報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再次打馬趕到西苑,將最新的南京城消息送上。
知道南京城軍士嘩變已經被成功控製,嘉靖皇帝自然是長鬆一口氣。
誰說嘉靖皇帝一心修道,對朝廷大事不聞不問?
那可是他的江山,在沒有將權利交給下一任前,這都是他的。
實際上,嘉靖皇帝隻是在人前表現出似乎對朝政漠不關心的樣子,但是實際上朝廷大事他都處理的井井有條,至於後世攻訐的任用嚴嵩一係奸黨,其實在皇帝眼裡,大臣沒有好壞之分,隻有能力大小的區彆。
隻要是能做事兒的官,嘉靖皇帝都會選擇任用,換了誰不貪?
到了第二日,在南京城發生軍士嘩變的消息傳入京城,兵部和通政使司都收到了來自南京的奏章,陳述二十日發生在南京城裡的振武營事件始末。
與此同時,昨日下午和晚間,禮科召集的六科會商後,給事中給事中藍壁等奏希顏怨望傾險,大逆不道,法司擬坐妖言惑眾律上的奏疏也遞交到通政使司,隨即都被送往內閣。
對於藍壁等人的彈劾奏疏,其實昨日晚間的時候嚴嵩、徐階等都已經知道了,所以在票擬時自然是予以肯定,並即刻送司禮監。
而南京事就讓嚴嵩很是驚訝,按說發生這樣的事兒應該是立即送往西苑,都不需要往司禮監送了,可是這份奏疏中已經寫得明明白白,亂兵已經被控製,並未在南京城裡作亂。
看到這裡,嚴嵩心裡其實想到的第一個可能就是南京城的官閒不住了,故意製造點事兒來吸引眼球博取關注。
但這也的念頭也就是想想,隨即,他叫人找來徐階,把手裡的奏章遞了過去。
“你看看吧,南京那邊出事兒了。”
南京振武營嘩變的事兒,嘉靖皇帝提前一天知道了,隻是消息不夠詳實,自然是不能通知內閣做出各種應變的。
而且正如陸炳所說,南京城有魏國公、有留守太監,還有六部,那麼多人不可能連這點叛亂都處理不好。
是以,嚴嵩到現在收到公文才知道南京那邊發生的事兒。
“呼,還好還好,南京官員處置得當,當天就控製住亂軍。”
徐階從嚴嵩手中結果奏章仔細看了一遍,這才長鬆一口氣,語氣輕鬆的對嚴嵩說道。
“奏章裡說的,南京戶部擅自把振武營等一些軍事的軍餉扣減是這次事件的起因,去年那裡招災,年初又是一場瘟疫,士卒都活不下去了。
馬坤剛到戶部沒多久,南京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都是他任上捅出的漏子,看來戶部尚書之位,還要繼續換人。”
嚴嵩叫徐階過來的目的,自然就是說這個事兒。
雖然奏疏並未彈劾誰,可是卻把振武營軍餉被扣減一事說的明明白白。
軍事嘩變,必須有人背鍋,死了的黃懋官自然就是最好的背鍋俠,至於朝廷會不會追究馬坤的過失,對於南京的官員們來說,和他們有關係嗎?
至於如何處理,自然是按照商議的事兒來辦,除了補發士卒被拖欠的軍餉外,被扣餉的士卒每人發一兩銀子補償。
至於犯上作亂者,自然要交有司會審,現已抓捕作亂始作俑者二十五人,擬對其中首犯三人處斬,其他從犯則發配極邊。
奏疏並不是振武營作亂當天發出的,而是在大兵壓境後,振武營士卒放棄抵抗後才草擬,由何綬、徐鵬舉、張鏊、李遂等人反複推敲後上奏。
因此次事件是群體事件,在李遂、魏廣德前往振武營談判時,就已經定下大體框架,那就是不會誅殺此次鬨事士卒。
至於上報擬斬首的三名首犯,則是振武營亂兵和趕往小校場救援的三衛衝突中被流失所殺,所謂出斬也隻是為讓朝廷放心。
找自己來的目的,原來是為了戶部尚書人選。
徐階這時候明白,還不是和嚴嵩鬥的時候,自然點頭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