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做多錯,不做不錯。
魏廣德心裡不由得暗想,或許在原來的時空,沒有他的出現,這個時候大同軍或許也會有這一遭。
可是按照朝廷最初的想法,這個時候延綏、寧夏二鎮的馬兵正在趕往宣府助戰的途中,或許在大同軍被俺答部擊敗後,這支部隊就順勢補充了大同的防務,最終讓這次戰役化險為夷也說不定。
按照這麼看來,或許自己還真成了朝廷的罪人。
如果自己不是提出讓他們去攻打河套而是讓他既繼續東進支援宣府的話。
魏廣德進永壽宮後不久,他就注意到兵部兩位大人在殿上看他的眼神都不對,或許就是已經想到了這一截,隻是沒有在這個場合把話說出來。
說起來,魏廣德也隻是提議,最終還是得到了他們的支持,而最終還是殿上那位拍的板。
但這並不是說魏廣德沒責任,相反,責任都是下屬的,上位者是不可能有錯的。
不管怎麼算,好像自己都是這個替罪羊的最好人選。
魏廣德現在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想到這裡,魏廣德不由得側頭看了眼殿側懸掛的那副巨大的邊鎮輿圖,上麵有詳細的帝國北方軍事重鎮、河道、山脈等信息。
如果自己是俺答汗,在大同長城外擊敗大同軍後,同時又收到河套地區被明軍偷襲的消息後會做出什麼選擇呢?
其實,之前嘉靖皇帝在殿上說的,調集內地官軍嚴防俺答部南下搶掠,魏廣德是嗤之以鼻的,即便是南下打破紫荊關,再次突破內長城,回手掃蕩北直隸全境,魏廣德也覺得可能性很小。
俺答部沒能力攻破京城城牆,到現在魏廣德還是持這樣的觀點,隻是理由他說不出口。
而要搶掠,天底下哪裡還要比京畿地區更加富庶的地方。
有,那可就是在江南,俺答部的戰馬再厲害,也不可能跨越大明帝國北境跑到江南去。
那麼他擔心的是什麼?
繼續西進,消滅延綏寧夏二鎮兵馬,再回大同打破邊牆,然後沿桑乾河河穀進入宣府軍後側,兩麵夾擊明軍,一舉打敗宣府守軍。
是的,打破大同和宣府的防禦,消滅兩地的明軍,那樣的結果將是大明朝廷完全無法接受的。
北京城西北方向的屏障被打破,不僅會讓京師時刻處於被蒙古草原威脅的境地,最重要的可能會牽扯到帝國國土的淪喪。
大同、宣府兩地防禦的範圍是外長城,明軍主力被消滅,俺答部完全可以占據此地,最後的結果是朝廷丟失兩塊土地,還放棄幾代人苦心經營,投入巨大人力、物力才完成的外長城防禦線。
搞不好,自己被殺頭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這裡,魏廣德心中懼意更甚,還有什麼比喪師失地更大的罪責,或許除了謀逆外就找不到了。
想到前幾日才從高拱那裡知道的,兵部確定的最終計劃,將要抽調山東等地衛所支援京城,彙集十餘萬大軍,如果連帶薊鎮的兵馬和京營能拚湊出來的幾萬人馬,二十萬應該有吧。
這麼多人馬,能不能被投入到宣府戰役中去呢?
宣府和山西的兵馬,湊一塊應該還有十萬左右,再有二十萬大軍出居庸關長城進入宣府,三十萬大軍是否可以擊敗俺答部十萬人馬?
麵對可能的悲慘的後果,即便魏廣德已經完全不看好此戰前景,可他還是想要賭一把。
現在什麼也不做,戰後可能逐漸被排擠出朝堂,甚至多年後被找個由頭問罪也說不定。
做了,賭一把,打贏了或許會讓他迎來一個高光時刻,最起碼,內閣入不了,兵部尚書的位置卻可以預定下來。
隻是一旦輸了
如果更大膽一點,加強內長城防禦,不給俺答部突破內長城的機會,讓俺答部隻能選擇繼續南下搶掠。
以空間換時間,給俺答部足夠的地盤分散兵力,然後調集南方湖廣、江西衛所,包括是胡宗憲手上打擊倭寇的主力部隊,還有譚倫和戚繼光新練出來的新軍由南向北攻擊呢?
屆時二十萬大軍出居庸關封閉俺答部北逃路線,徹底把俺答部主力消滅在關內,這樣的計劃又是否可行。
在預見到自己可能會有悲慘未來的時候,魏廣德腦瓜子裡也開始蹦出無數的想法來,天馬行空,越來越不靠譜,傾國之戰都被他莫名其妙給想出來的。
好吧,魏廣德也是被逼急了。
因為他很快就想到了,以現在明軍的戰力,要維持這麼龐大作戰計劃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或許明初那些軍隊才勉強可以完成吧。
看似完美的計劃,其實各個點都是漏洞,俺答部隻需要找準一個點進行突破,就可以讓耗費無數資源的所謂作戰計劃付諸東流。
搖搖頭,魏廣德想要把不切實際的東西甩出腦袋去。
紙上談兵要不得。
劉漢,還有那個叫李文進的家夥,可把勞資害慘了。
魏廣德這會兒隻會在腦袋裡不斷咒罵這兩人,以前他對著二人是很陌生的,李文進倒是聽說了,還是俞大猷的信裡提到過。
想到之前楊博分析二人時就說,這兩人應該都想不到也不敢做這樣的大事兒,這裡麵透著古怪的話,魏廣德心裡又是一凜。
回想此戰,不會是明軍完全落入俺答部的圈套了吧。
羊攻宣府,讓大同有了出兵理由,用板升城為誘餌,吸引大同軍出戰然後全殲,順勢從大同破關而入,這麼說來,大同鎮高層有白蓮教匪,用儘手段才達成這樣的目標。
此時,魏廣德腦海裡不禁又想到了在大同鎮上演了一幕無間道,白蓮教奸細混入大同高層,騙取李文進、劉漢的信任
“退朝。”
魏廣德正想到此處時,耳朵裡忽然傳出黃錦那尖細的嗓音。
條件反射般,魏廣德隨著其他人一起向禦座上的嘉靖皇帝行禮,隨後眾人緩緩退出大殿。
不敢看上麵那位現在的樣子,失魂落魄的魏廣德如喪家之犬般匆匆離開了永壽宮,離開了西苑。
而此時剛剛完成紮營的俞大猷和劉漢兩人自然不知道局勢的發展,雖然即將和俺答部交戰,但兩人都沒太大壓力,都是打老了仗的人。
此時二人正在看著手下親兵烤羊腿,這是今晚的晚餐。
在大草原上,秋風爽爽,頭頂無儘星空,腳踏廣袤大地開始一場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