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樂聲中,皇帝儀仗出現了,嘉靖皇帝身穿袞服走上月台,站在奉天殿外,坐上早已準備好的禦座。
皇帝升殿。
“啪,啪,啪”
淨鞭聲適時響起,百官在鴻臚寺官員唱和聲中行五跪三叩禮,之後自然是皇帝賜下考題。
“四十一年壬戌廷試天下貢士,製曰朕惟自昔帝王,莫聖於堯舜,史稱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矣,然當其時下民猶谘洚水為災,有苗弗率則猶有未儘治平者,豈二帝固弗之恤歟抑其臣任之於下,而上可以無為,不然何以垂衣而治”
整個殿試儀式有條不紊進行,魏廣德站在百官隊列中靜靜聽著策題。
“是以不勞而治,朕嘗嘉之,甚慕之,朕撫天下四十有一年,於此矣夙夜敬事上,帝憲法祖宗選任文武大吏之良思與除民之害而遂其生兢業不遑,未嘗有懈間者,水旱為災,黎民阻饑,戎狄時警邊圉弗靖而南賊尤甚,曆時越歲尚未底寧,豈有司莫體朕心皆殘民以逞有,以致之歟抑選任者未得其人,或多失職”
這次策試之題顯然不是內閣和禮部奏請的題目,應該是嘉靖皇帝自己出題,問出心中的疑問。
從堯舜垂衣而治降到周武,再到當下。
嘉靖皇帝對吏治不滿意了,非常不滿意。
魏廣德心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個,“選任者未得其人或多失職歟將疆圉之臣未能殫力製禦玩寇者”,甚至說出“今昔不類未得如古任事之臣”的話。
想到這裡,魏廣德不免想到了那位還在首輔之位上,又似搖搖欲墜的首輔大人,再想到南京托付之事,魏廣德嘴角不免掛出一絲笑容來。
其實大明朝的事兒,根本不是任免一個,兩個官員就能解決的,那是整個群體的事兒,可誰叫嚴嵩成了內閣首輔,就成了吏治腐敗的背鍋俠。
此時,在官員們眼中,似乎萬惡之源都在嚴嵩身上,隻要拿下嚴嵩,大明的吏治就會變得清明起來,可真有這麼好的事兒嗎?
現在的大明官場,上上下下大家大多汙濁不堪,罷免和換上的官員,其實都是繼續按照之前的“慣例”進行貪腐。
就算是魏廣德,也就是沒掌握到實權,否則他也不可能幸免。
要麼就是渾渾噩噩,學著前任繼續漂沒銀子,收下麵人的孝敬,要讓他和百官為敵,和整個官員群體為敵,他自問沒這個膽子。
不過放在當下,這次南京的事兒貌似好辦起來。
以徐階的經驗,未嘗不會想到皇帝之心,由此讓他在內閣發聲和嚴嵩互懟,似乎也變得簡單起來。
至於袁煒,想來也不會猜不出皇帝的心思。
很快,隆重的殿試儀式結束,官員們紛紛從兩側開始離場,鴻臚寺官員指揮著內侍搬來考桌準備開考。
魏廣德在離開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人群靠後的段孟賢。
很快,奉天殿廣場上官員都走完了,隻剩下讀卷官還在那裡。
不經意間,魏廣德回頭看了眼禦座上的嘉靖皇帝,想來這位很快也會離開。
抬頭看天,今日天氣還算不錯,晴空萬裡,不需要把考桌搬到廣場兩邊的廊道裡躲避風雨。
出了紫禁城,魏廣德往裕王府走,不多時就和殷士譫、張居正等人彙合到一起。
都是馬車、小轎,四人很快就進了裕王府。
四人走在一起,很快回到院子裡廂房中。
“這奉天殿怎麼感覺比以往小了很多,之前沒聽說這事兒啊。”
魏廣德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說道。
“大料難尋,聽說就現在的料子,工部也是找了好久才找來的。”
張居正或許是之前從徐階那裡聽到過一些消息,所以解釋道。
“確實小的太多了。”
殷士譫也是隨口附和道。
也就是時隔幾年,第一次看到新建的奉天殿,幾人感慨才多了一些,順著這個話題不自覺又聊了一會兒。
等殷士譫出去以後,魏廣德就拿起自己書桌上的書翻開看起來。
今兒沒什麼事兒,看看書,晚點直接去九江會館,聽聽段孟賢殿試的情況。
看看書,喝喝茶,沒一會兒魏廣德就覺得內急,起身就出了屋子。
等從茅房回來的時候,看見李芳從內院出來,正要打聲招呼,就看見外麵跑進來個內侍,先一步到了李芳身前,低聲說了幾句,然後從懷中摸出一疊紙交到李芳手上。
李芳接過來看了眼,又和那人說了幾句,人這才離開。
魏廣德到這個時候也才邁步走過去,笑著和李芳打了個招呼。
“李公公,剛才那是出什麼事兒了?”
這會兒李芳手裡還拿著那疊紙,魏廣德打了招呼隨口就問了句。
“嗨,殿下讓買的。”
李芳也不以為意,又不是見不得光的東西,所以絲毫沒有防備,甚至遞給魏廣德看。
魏廣德接過那些紙看了眼,居然是賭票,買徐時行為狀元。
“殿下讓買的?這是買了多少?”
看著麵上第一張賭票,一百兩,這一疊怕不是有七八張,那不是下注好幾百兩銀子。
“張大人昨兒不說了嗎?本來殿下就在王錫爵和徐時行之間搖擺,不知道該選誰。
現在好了,知道了徐時行還有這麼一段說法,昨兒晚給我下了命令,一大早就派人去買徐時行,下了八百兩銀子。”
李芳苦笑道。
雖然太監大多也好賭,不過這李芳還是個異類,不怎麼喜歡賭錢。
他這個性格,自然和裕王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就是服侍人的,裕王要賭,他也不能說什麼。
魏廣德把手裡的賭票交還過去,又和李芳說了兩句就往院裡走,不經意看了眼天色,隨即調轉方向就往王府側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