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心裡這麼想。
不過高拱以後進晚輩身份卻負氣淩人,如此不知好歹,也著實令人不可忍受。
陳矩難得從宮裡出來一趟,和魏廣德很快就坐在酒席間開懷暢飲起來,醉了直接被魏府下人送入客房休息。
不過魏廣德因為感受到壓力,所以並未直接回後院休息,而是又一個人坐進書房裡思考起來。
想的,自然是高拱倒台後朝廷的局勢又會如何?
白天的時候他就有這個猜測,雖然吃不準此事背後是否有徐階的參與,可是就目前來看,魏廣德寧願相信徐胡二人應該是達成了交易的。
若是高拱真的被擠兌走了,內閣剩五人,徐階和張居正肯定是一派的,其他三人各成一派。
陳以勤肯定向著皇帝,李春芳就是個擺設,處事優柔寡斷,隻會循規蹈矩,郭樸呢?
有高拱在,郭樸還可以和高拱聯合對抗徐階。
高拱倒台,郭樸大概率也隻能夾著尾巴。
好吧,有陳以勤、張居正在內閣,想來自己的日子應該還是很好過的。
魏廣德現在也隻能這麼想了,顯然在他內心裡不認為高拱能躲得過徐階的謀劃。
此役,高拱必敗無疑。
按照陳矩所說,南京的彈劾奏疏隆慶皇帝並未駁回,全部留中,都懶得拿回去讓人看了。
如此,倒是有點息事寧人的味道。
至於高拱,隆慶皇帝自然不會讓他在家裡歇著。
第二天就下詔讓高拱回內閣當差,好言寬慰,對彈劾之事隻字不提。
不過這個時候嘉靖皇帝發引漸近,朝中官員也都被此事吸引,似乎暫時把彈劾之事放下。
書稿交接完畢,校錄館眾人也各自分道揚鑣,返回各自衙門。
魏廣德第一次到吏部報道,緊接著迎接他的就是齋戒。
太常寺已經行文六部及在京各衙門,文武百官宿於本衙門,致齋三日,京城內外禁屠宰至葬畢止,禁音樂至祔廟止。
三日後又是連續兩天哭臨,魏廣德都是隨大流,現在還隻是開始,之後他這個三品文官還要跟著去永陵。
發引前在京官員全部都要到場,那真是聲勢浩大,甚至遠超大朝會的規模。
十一日啟程,十七日到永陵,全部儀式完成已經是二十二日的事了,可以說整個三月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朝廷都在圍繞世宗肅皇帝下葬運轉。
跟著去永陵的,隻有朝中五品以上文官和四品以上武官,大部分官員都還是留在京城裡,至少還能保證朝廷最基本的運轉。
當然,正事也耽誤不少。
世宗肅皇帝下葬後,朝廷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終於可以重新回到正軌了。
魏廣德這段時間也開始學習吏部的運作模式,對於低品級官員,大多是下麵人根據考察選定,最後呈文交到他手裡,而對於五六品官員,則大多要吏部主官們討論後才能決定。
相比之前在校錄館的差事,無疑現在的日子是輕鬆了許多。
和楊博接觸多了,又能看到許多吏部公文,魏廣德也逐漸認同了那幫科道最初的話,楊博確實偏袒了山西官員。
不過這都是過去式,現在楊博處事上也注意了許多,自然不會再鬨出去年那樣大的事。
對這些動作,魏廣德隻是冷眼旁觀,在心裡暗暗記上一筆。
經過這兩年的風浪,魏廣德可不會再想之前那樣得過且過,發現的把柄他都會單獨記下保存,以備來日可以隨時拿得出來。
當然,前提是他和楊博鬨崩的情況下。
轉眼到了四月,隆慶皇帝講經的日子。
之前皇帝已經下達經筵事賜之敕,曰朕惟帝王修齊治平之道具在經史,然必講明之,無疑,庶幾推,行之有效,肆我祖宗列聖法
禦經筵,命爾希忠階知經筵事,春芳樸拱以勤居正同知經筵事,詹事府掌府事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趙貞吉,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魏廣德,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掌院事潘晟,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殷士儋
對於隆慶朝的第一次經筵,雖然是時隔多年後的再次開講,但實際上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不過就是為了向天下傳達一個皇帝博學好問的形象。
隻不過讓魏廣德意想不到的事,在經筵後隆慶皇帝賜宴於會極門,並賜知經筵同知、經筵侍班大臣及進講展書執事等官員的宴席上,就在他眼前又發生了精彩的一幕。
席間,高拱當麵向徐階發難道“近來,下官常常夜不能寐,按劍而起,想起陛下登極以來這幾個月間徐公您的所作所為,心氣難平。
先帝在位時,徐公擬寫了無數的青詞,向先帝邀寵獻媚。
先帝甫一晏駕,公立刻轉變態度,擬定《遺詔》以詆毀其斎蘸之事。
我記得,那些事情不都是你支持的嗎?
現在,公又廣結言路,勢必要驅逐裕邸舊臣的下官,這些事真虧你做得出來啊!”
聽聞高拱居然在禦宴上說出這樣的話來,當時就讓旁邊的李春芳、陳以勤等人麵色難看起來。
內閣裡的爭鬥,按照慣例也隻會在內閣裡進行,就算做些小動作也絕對不會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說起。
魏廣德也皺眉看著那邊侃侃而談的高拱,不明白這是喝醉了還是怎滴,居然翻起當年齋醮之事來。
被這樣尖銳地指責,徐階沉吟良久,方才徐徐作答“高公這樣講話,可是大誤。
公說我廣結言路,可是言路人多口雜,豈是那麼容易操縱的,又怎能唆使他們攻擊你?
果真那樣容易,我能結好言路,難道你就不能了?
至於遺詔的事,我並非背叛先帝,實在是為了先帝的身後聲名考慮,以先帝名義示恩天下,本是出於好意。
高公指責我曾經為先帝寫青詞以媚之,這確實是我的過錯。
但是,你難道不記得了,當你還在禮部做事的時候,先帝曾拿著一件密函問我‘高拱上疏,希望為斎蘸事宜效勞,要不要批準他?’
這封信函,現在還在我手裡呢。”
確實,高拱其實也是做青詞的高手,曾多次得到嘉靖皇帝的賞賜。
魏廣德把兩位閣老的對話聽在耳中,隻能心裡感歎,高拱應該是被徐階逼到絕路上了,才會如此不智,在公開場合說出“驅逐裕邸舊臣”的話來。
想來,六科的彈劾還在繼續,隻不過沒有被朝廷公開。
想到這裡,魏廣德心裡就是一突,他現在有點懷疑歐陽一敬是否也上奏彈劾而沒有事前告知他了。
這老小子可是有前科的,雖然也是形勢所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