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甫兄還記得去歲冬至祭天那日的事兒嗎?”
魏廣德忽然說起去年的事兒,殷士譫一時沒弄明白,隨即搖頭。
魏廣德看到殷士譫沒有想起來,於是笑道“去歲冬至郊天,聞帝咳聲,推論陰陽姤複之漸,請法天養微陽,詞甚切直。
不過第二天,陛下下詔卻說災眚洊至,由部院政事不修,令廠衛密察。
之後廠衛有段時間不消停,常常跑到部院查問政令,當時我們去和陛下說了,陛下也讓廠衛不要乾擾部院辦事。
我記得當時舒化就說過,廠衛徼巡輦下,惟詰奸宄、禁盜賊耳。
駕馭百官,乃天子權,而糾察非法,則責在台諫,豈廠衛所得乾。
今命之刺訪,將必開羅織之門,逞機阱之術,禍貽善類,使人人重足累息,何以為治。
且廠衛非能自廉察,必屬之番校。
陛下不信大臣,反信若屬耶?
當時就有人附和,打算聯名上奏,不過被我勸下來了,之後我們就覲見陛下的時候提了此事。
這封奏疏,估計是部院官員和番校又起了矛盾,所以假用刺探之名。”
“這件事兒,你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
殷士譫笑著點點頭道。
“他是刑科給事中,估計鬨出矛盾的不是刑部就是大理寺。”
魏廣德這會兒有些篤定的說道,“回頭找人查查,看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院子裡一陣喧鬨,似是有人進來,外麵的閣員都在向他打招呼。
進了內閣能夠有這麼大排麵的人可不多,除了六部尚書,也就隻有宮裡的幾個大太監。
魏廣德和殷士譫對視一眼,都是起身走到了門口往外望了一眼。
果然,一個穿著不知是飛魚服還是蟒服的大太監已經走進了李春芳值房,因為隻是背影,魏廣德和殷士譫倒是都沒認出來人是誰。
不過這時候,往外張望的蘆布回頭看見門口站著的魏廣德和殷士譫,急忙就走了過來。
“剛才是誰來了?”
魏廣德開口直接問道。
“是內廷騰祥騰公公,直接就進了首輔大人值房。”
蘆布答道。
“知道了。”
魏廣德隻是和殷士譫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了然的神采,不過還有一絲不甘。
大太監來內閣,除了帶皇帝的手詔基本就沒其他事兒了,要是宣召某人,一般都隻是隨便派出一個禦前太監就行,才不需要他們這些大太監出馬。
果然,不多時,騰祥就從李春芳值房裡走了出來,李春芳也陪著出房門,相互又行禮後,騰祥這才大步離開。
而李春芳隻是看著人走遠後,轉身就對身旁之人吩咐兩聲,人就往旁邊陳以勤值房方向去了。
“來了,終歸還是來了。”
殷士譫開口道。
“是啊,不過這次陛下也是真夠有耐心的。”
魏廣德接話道。
果然,不多時就有人來通報,說首輔大人有請。
其實擬旨是小事兒,不管是李春芳還是陳以勤,都是既擅此道。
不過,李春芳還是選擇召集內閣所有閣臣,其實也是給大家通個氣,讓人知道陛下下旨的消息。
等魏廣德和殷士譫到的時候,陳以勤已經到了裡麵,而張居正也是先一步到達。
畢竟張居正可比他們入閣時間早,所以值房更加靠近首輔值房。
“看看吧,陛下讓內閣擬旨,原職召回高拱。”
李春芳見魏廣德也到了,就把剛從騰祥手裡拿到的詔書雙手交給旁邊的陳以勤。
陳以勤也是伸雙手接過來看了眼,隨後就開始在幾位閣臣中傳遞,最後才從殷士譫手中又回到李春芳手裡。
不得不說,高拱的聖心高,以武英殿大學士的身份回閣辦事,直接就是和陳以勤相同的地位。
隻不過次輔依舊是陳以勤,隻是從現在入閣時間算,而不是第一次入閣的時間。
隻是就算如此,高拱的地位也超過了張居正,至於魏廣德和殷士譫也都往下退了一位。
對於高拱這樣的插隊行為,雖然魏廣德心裡不舒服,可也沒辦法,畢竟是皇帝的意思。
“此詔書由逸甫草擬吧,擬好就轉交司禮監。”
李春芳開口說道,“這道旨意拖了一個多月,總算還是下了。”
沒人幸災樂禍,臉上儘都是苦笑之色。
在他們離開後,皇帝下詔召回高拱的消息就飛速從內閣裡傳了出去,霎時間震動朝野。
即便已經有了預期,可對官場的衝擊還是顯而易見的。
一些人感到揚眉吐氣,大聲叫好,這些人當然就是高拱的好友和門生。
而另一些人則是垂頭喪氣,如喪考妣。
當然,更多的還是覺得無所謂的,他們有參與倒拱,但因為不是急先鋒,隻是跟在彆人身後衝鋒的。
這些人也看得通透,就算高拱回來報複,也隻會選擇那些各衙門裡帶頭的,而不是他們。
法不責眾,不管是對上還是對下,都是適用的。
六科是當初和高拱鬥得最厲害的,所以其中許多人都惡了高拱。
可想而知,高拱回朝的第一個打擊對象,很可能就是針對六科的人。
此時,六科裡不管是那間房,屋裡的氣氛都很壓抑。
雖然內閣草擬的旨意還沒有送到六科,但是大致的情況還是傳出來了。
他們的消息渠道當然不是內閣,而是內廷,乾清宮裡直接傳出來的消息。
皇帝的手詔,看到的人可不少,所以高拱原職召回的信息最開始就是在宮裡流傳開,而在皇宮裡的衙門就是六科和內閣,自然很容易就收到風聲。
“唉,可惜當初沒有想辦法治高肅卿之罪,讓他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
許多人心裡不由自主想到。
隻是這也隻能是想想,不說高拱和隆慶皇帝的關係,就是徐階也不會願意這樣下死手,那隻會把他和皇帝的關係推向更加極端。
徐階不是笨蛋,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
功成之後全身而退,未嘗沒有其中緣故。
若當初真把高拱整死,隆慶皇帝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他。
六科中人都是沉默不語,隻有兵科給事中歐陽一敬心裡發苦。
雖說當初在魏廣德家裡話說的硬氣,可真到要上致仕折子的時候,心裡還是有濃濃的不甘。
可是想到高拱為人,當初新舊皇帝交替之際,一些得罪過高拱的人可是被他整的很慘,幾乎就是窮追猛打,剝奪功名就算是燒高香的情況來看,要是能這樣暫時退出官場,貌似也是不錯的選擇。
散衙後回到家中,歐陽一敬就在書房翻出當初寫的奏疏再次檢查起來,準備明日就遞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