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話,殷士譫吩咐人給信使準備了房間,“我晚上給善貸寫封回信,勞煩你捎回去。”
“不敢說有勞,都是小的該做的。”
那信使急忙躬身答道。
殷士譫叫人給他準備飯菜和房間,自己考慮了一陣,這才讓人準備筆墨紙硯,就在驛站給魏廣德寫了一封回信。
現在說再多也是無用,覆水難收。
儘管如此,殷士譫還是在信中把這一年的遭遇詳細給魏廣德說了說,至少讓他理解他的苦衷。
實際上算算時間,邸報應該差不多到了江西,魏廣德或許已經知道他致仕的消息了。
和他所想一樣,魏廣德已經從家人在縣裡抄錄的邸報上知道殷士譫致仕的消息,隻是還沒聽說致仕的原因是他在內閣打了高拱,心裡多多少少還是對殷士譫有些埋怨的。
自己好容易才搭建起來的人脈關係,事關自己將來複出的最大依仗殷士譫直接就溜了。
倒不是說沒了殷士譫,他的複出之路就會受阻。
就算高拱把朝臣全部都換了,隻要高拱做不到總督太監,成為內外廷首相,魏廣德就有辦法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隆慶皇帝耳中,自己就有機會複出,繼續做官。
在大明,做官的好處太大了,魏廣德已經無法放下。
就在他為此事生悶氣的時候,這天他還在屋裡休息,天氣已經逐漸轉涼,所以他已經不怎麼去江邊釣魚了。
“老爺,今兒彙通商行的商船從南京那邊過來,到了外麵停船,放了小木船過來,送了些京城的書信過來。”
信使因為往山東追殷士譫去了,所以朱衡等人的書信就委托在京城的江西商人代為傳遞。
好歹現在大局已定,也不急趕時間,已經這樣了都。
不過也巧了,在京城的商人們今年最後一批貨也就是這兩日發出,所以直接帶上他們的書信就送了回來。
路過崩山堡,知道他們帶回來的一些書信是要送給魏廣德的,所以專門在此停留片刻,派人把京城的書信送上岸。
這次所帶的書信可是不少,不止是給魏廣德的書信,那些在京城的官員派人往會館或者商人那裡去了,知道很快有船回江西,也多寫了家書,聽過這次南下捎帶回去。
魏廣德接過一打書信看了看,除了沒有殷士譫的回信,其他人的都有。
“知道了,下去吧。”
魏廣德也猜到是為什麼,肯定是殷士譫已經離開京城,所以書信沒有送到他手裡。
不過等魏廣德拆開朱衡書信看了以後才大吃一驚,他是真不知道大明朝還有這麼一出,直接在內閣裡揮拳頭。
好吧,因為曆史知識的匱乏,魏廣德可不知道在沒有他來到的時空,這件事有沒有發生過,但是無論如何,也是夠驚世駭俗的。
這裡說的驚世駭俗,其實隻是針對這時代的人。
畢竟內閣裡的大學士,那可都是天上下來的文曲星,要不怎麼能進內閣。
當初魏廣德剛回崩山堡的時候,周邊的鄉民還拿當初那些流言來說事兒,搞的他都不知道該不該發作。
來自後世的靈魂,什麼市麵沒見過。
國外那些議會打架鬥毆就是常態,國家越小,議員們的火氣往往越重,一言不合就丟鞋子,甚至群毆,那是真的分黨派對戰。
而且,朝堂上打人的事兒,其實大明朝建立起來也不是隻這麼一件,以往就發生過,隻不過老百姓無知,不知道這些事兒罷了。
說起來,因為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都是殺伐果斷之人,他們在那會兒,朝臣們都乖的跟鵪鶉似的。
即便這兩位殺神死後一些年,官員們也都是老老實實,不敢造次。
可是到了明宣宗朱瞻基的時候,宣德九年巡邊,十年暴斃,據說發病到死亡隻用了十三天,可謂非常凶猛。
那時候明宣宗朱瞻基多大?
36歲,正值壯年。
他的死,緊接著就是明英宗朱祁鎮閃亮登場,進而發生之後的“土木堡之變”。
消息傳回京城,皇帝被俘,大臣被殺,當時攝政的就是後來的明代宗朱祁鈺,此時他正在朝會上與眾大臣商議如何解決當前的困境時,左都禦史陳鎰突然上奏請求嚴懲王振黨羽誅殺王振全族。
王振雖然已經死在土木堡,可大臣被他個太監壓了八年,此次又是他拾掇這皇帝親征引發的禍事,自然鍋要全部扛下來。
也就是左都禦史陳鎰提出誅殺王振全族的這個早上,發生了明朝曆史上唯一一樁,也是最為嚴重的一樁惡性鬥毆案件史稱“午門血案”。
這樁案件主要導火索是王振,而作為炮灰的是王振黨羽馬順、毛貴、王長隨這三人。
相對於當朝打死官員的事兒,其實殷士譫向內閣首輔揮拳也就不是什麼大事兒了。
隻是不知是否是冥冥中早就注定,這兩件事兒之後,當事人都沒有受到懲處。
至於殷士譫致仕,是他自己選擇脫離朝堂,可不是皇帝對他的處罰。
否則就不是致仕,而是罷官。
知道了內閣發生的事兒,魏廣德馬上翻找出程文、舒鼇、笪東光等人的書信,他們都是嘉靖四十四年的進士,算是高拱的門生,不過魏廣德卻把他們安插在都察院和六科中。
其中笪東光、周守愚和程文都是給事中,事發當時就在場,而舒鼇在都察院,是禦史,但是事後自然也很清楚詳情。
最重要的是,他們所在的衙門不同,魏廣德看他們的書信更能明白事發當日京城各衙門裡對此事的態度到底如何。
“正甫衝動了。”
看完書信,魏廣德不由得拍著椅子扶手,低聲反複重複這幾個字。
其實,從魏廣德安插這些老鄉的官職也能看出來,他是真的很看重六科這個衙門,甚至比都察院還要重視。
又是十數日後,兩廣總督李遷改遷南京刑部尚書,正式開始養老生涯,接過他職位的是殷正茂,負責全力圍剿古田叛賊的消息也傳到崩山堡。
魏廣德看到邸報後久久無語,他已經隱約感覺到高拱這麼做的目的。
好吧,把高位的官員弄下來,低位的壓一壓,這樣就算等兩年魏廣德複出,空出官職他的人都上不去。
因為品級和資曆不夠,就算魏廣德使上勁也不行。
想到這裡,魏廣德也顧不得生氣,回到書房,馬上就給勞堪等人去信,目的自然是要他們謹慎小心,千萬彆被人抓住把柄。
是的,京城那邊看樣子沒戲了,魏廣德現在隻能儘力保住在各省的官員。
從布政司、按察司還是能充任六部侍郎一級的,特彆是在福建按察使司的勞堪,魏廣德可是打算以後推他掌管都察院的人。
現在主動權在高拱手中,魏廣德能做的就是防守,密不透風的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