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萬盛世!
沒人知道,高拱是否有架空皇權的意思,也沒人敢在這個時候當麵質問他。
言官們掀起彈劾馮保的浪潮,紛紛要求皇上嚴懲馮保。
馮保雖然老謀深算,對嘉靖以來朝廷的權力鬥爭早已司空見慣,但如今自己挨整,畢竟有點手足無措。
要知道,自己成為外朝箭靶,這特麼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本來馮保是打定主意,先做個縮頭烏龜躲起來,等到倆月後,自己接替孟衝執掌司禮監以後,再和魏廣德商議如何對付高拱,到時候再把被高拱一直打壓的張居正也拉上,大家一起乾。
可看看現在的風暴,之前是科道言官上奏彈劾,現在京官也都跟著上奏了。
隻能說,大家或許對乾隆皇帝的遺詔都有不滿的地方,以前隻不過不敢宣之於口,現在有人帶頭了,他們自然也想借著這個機會,“撥亂反正”。
他們已經看出來了,現在的大明朝,就是在做出一個選擇。
要麼,回到正德初年去,他們要和太監鬥來鬥去,要麼就是回到正統朝去,內閣掌權,文官再度做大。
馮保現在是真的怕了,文官的架勢,貌似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麵對如此險要的形勢,他卻想不到什麼好辦法破局。
這兩天,他都躲在自己屋子裡,司禮監都已經不敢去了,因為他知道,孟衝、陳洪這些人一定是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真以為得到隆慶皇帝顧命大臣的任命,他就可以淩駕於其他太監之上。
或許,這才是政治。
當初陳洪背著他們勾接高拱的時候,他們可以聯合在一起孤立,甚至打壓陳洪,而現在終於是輪到自己頭上了。
馮保在自己房間裡,在屋裡不斷的轉悠,想到找到應對眼前的想法,也在思索著和魏廣德的書信。
魏廣德知道天南海北的距離太遠,根本沒法給他幫助,所以隻告訴他,遇到棘手的事兒就找張居正商議,因為在針對高拱的問題上,他們和張居正的利益是一致的。
可惜啊。
馮保想到這裡,心中又是一陣哀歎,誰能想到張居正在這個關頭居然被派去天壽山視察大行皇帝陵寢去了。
現在的馮保,身邊是一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京師局勢的變化,遠在淮安的魏廣德當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去天壽山視察的張居正卻是一清二楚。
實際上,在他離開京城後,幾乎每天都有張府家丁帶著遊七整理的京城情報快馬送往天壽山,交到張居正手中。
果然,當初接旨時心中的不安應驗了,高拱安排自己來此,確實沒安好心。
張居正這會兒明白過來又能如何,人家顯然早就做好打算,就是要把自己攆出京城,免得給他的計劃添亂。
是的,雖然張居正處處被高拱壓製,但搗亂的本事還是有的。
高拱顯然也是擔心這點,所以才把他支走。
儘管如此,張居正卻不能不理不問,放任馮保被高拱打倒。
否則,就算魏廣德回來,他們兩人聯手,怕是也鬥不過高拱和高儀的聯合,就是因為沒了馮保的幫助。
拿出這兩天京城遞出來的條子,張居正反複又看了一陣,都沒有馮保做出反應的消息。
其實張居正也知道,這事兒現在很難辦,高拱發動的攻勢太淩厲了。
而且,現在朝堂之上,高拱舉起的旗幟是反對宦官乾政,這對文官來說煽動性極強。
張居正與高拱屬於同一類型的實務型官僚,也是鐵腕人物,而且棋高一招,精通法家的權謀術數。
他深知如果任由高拱除去馮保對自己並無好處,反之,如果協助馮保除去高拱,自己便可以升任內閣首輔。
而且就當下的局勢,他還不能公開自己的態度,隻能私底下為馮保幫助。
實際上,他已經這麼做了。
但是從馮保的動作來看,貌似是沒有理解到他的用意,那該如何提醒馮保將計就計呢?
實際上,從京城遞來的紙條上,張居正就發現了高拱此舉的危險,可是冒著觸怒宮裡太後的風險。
是的,如果張居正此時在馮保這個位置,他不僅不會強硬回懟,反而會裝作可憐的樣子,向主子尋求庇護,提醒高拱此舉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名義上是說他是個太監,不配成為顧命大臣,實際上是想否定先帝臨終的布置,想要剝奪太後的總裁之權,這是想要篡權,甚至是要謀反。
試想,以陛下之齡如何治理國家。
若是宮裡沒有權利對內閣進行限製,未來真不可測。
隻是,現在高拱和馮保的爭鬥,看似高拱必勝而馮保必敗,若是給馮保遞條子支招,一旦事敗,自己必然是要被清算的。
光是一個勾接閹黨的帽子,就足夠讓自己身敗名裂了。
不能用字條書信的形式,隻能口口相傳的方式傳遞信息。
瞬間,張居正冒出一層冷汗。
因為在出京城前,他才給馮保去了一張自己親筆所寫的紙條。
不慮勝先慮敗,張居正此時雖然有了應付高拱的法子,但依舊先考慮自己安全。
有了那張紙條在馮保手裡,貌似自己其實已經被架在火上,想要置身事外都難。
張居正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定,等高拱把氣勢造起來,越大越好,參與到大臣越多,才能夠讓宮裡的陳太後和李貴妃感覺到害怕。
隻有她們感覺到害怕,才會下定決心除掉高拱。
否則,隻要她們當中有一個人心慈手軟,這事兒怕就辦不成。
畢竟,先帝對高拱的信任,還有這些年高拱的努力,是有可能讓她們最後放過高拱的,隻以為他是一時糊塗,而不是真有染指君權的意思。
是的,不管高拱是否有此心,張居正要做的,就是要讓宮裡兩位貴人認為他是這個想法。
也隻有她們相信了,小皇帝懂不懂就無所謂了,用懿旨直接打垮高拱。
皇權至上的王朝,旨意終究才是最大的。
高拱懼怕馮保的原因,就來自於此。
雖然聖旨受到內閣和六科的限製,不能隨便發布,可是中旨卻不是。
若是馮保慫恿小皇帝給高拱下一道勒令致仕的中旨,你說高拱是接旨還是抗旨,不管怎麼做,其實都是錯的。
而此時還在皇宮裡的馮保終於還是按耐不住了,他實在想不到什麼辦法應付文官瘋狗似的攻擊,他必須找人問計,找到對付高拱這波攻擊的辦法。
不行,還是找張居正問吧,魏廣德那裡實在是鞭長莫及。
“來人。”
馮保對著外麵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