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些田地不會憑空消失,隻是被掛在各地藩王府和權貴、有功名之人名下,從而避開了彙總。
同時,新開墾的田地,相信也會被大量隱藏起來,不會出現在戶部彙算數據中,而好處則是被地主和裡胥分潤了。
魏廣德揮揮手,示意蘆布下去,他則是看著紙條怔怔出神。
田地數量變動如此巨大,那邊屋裡那位,隻要肯動手整治一番,那怕是讓下麵吐出一半的隱藏田地,說不得大明朝可以收稅的田地數量就會翻一番。
現在朝廷每年的稅銀收入大概接近三百萬兩,憑此增加二百萬兩應該是可以的,此外還會有大量的穀物等實物稅,朝廷財政拮據的狀況就會為之緩解。
想到這裡,魏廣德不由得輕輕敲擊起書案,他感覺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
大明朝沒錢,那是因為錢被地方上給分潤了。
太祖把朝廷框架定死,下麵人就隻能想方設法截留財富,他以為可以用剝皮充草把貪官嚇住,殊不知貪官是前仆後繼的。
幾百萬頃田地的賦稅有多少?
足夠養活一個朝廷了吧,這是一個無比龐大的數字。
魏廣德在心裡默想此事,也難怪事後張居正被人整,鬨到最後差點被開棺鞭屍。
魏廣德現在什麼都不想做,而是靜觀其變,看看張居正要怎麼推進他的改革。
如今隆慶年即將結束,想來從萬曆元年開始,張居正就要推動他的改革措施了。
剩下的倆月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就到了封衙的時候。
彆的他們可以封衙,內閣卻是不存在的。
隨著萬曆元年正旦大朝會開始,新的一個紀元開啟,萬曆皇帝朱翊鈞坐在皇極殿至高無上的禦座上,接受大臣們的朝賀。
從此刻開始,大明朝所有的公文在標注日期時都會按照萬曆元年大統曆為準,以萬曆紀年。
今年雖然是新皇帝的第一年,不過按照張居正的意思,宮裡縮減了操辦鼇山燈會的開支,由往年三四十萬兩銀子削減到不足三十萬兩。
雖然耗費的銀子大幅減少,但是按照魏廣德的看法,貌似也沒有比去年差到那裡去,可見往年舉辦鼇山燈會內廷的宦官中飽私囊之巨。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九日,三六九皇帝視朝,今日萬曆皇帝朱翊鈞要登皇極門。
張居正、魏廣德等人和今日參加朝會的官員彙聚在宮門外等候時辰的到來,下麵的官員顯然還沒有從新年的氣氛中出來,還聚在一起說說笑笑。
而內閣三人則是一陣嘀咕後,魏廣德就招手,示意兵部尚書譚綸過來,不多時吏部尚書楊博也被叫了過去。
他們正在談論的,自然是昨日兵部收到的公文,薊鎮總兵官戚繼光報兀良哈朵顏部酋長董狐狸有率部犯邊的跡象,薊鎮是否要主動出兵逐之,請朝廷定奪。
是的,在萬曆元年,薊鎮邊軍就發現長城外兀良哈朵顏部有集結兵馬的跡象。
雖然明廷和俺答汗已經議和,但是議和並不包括朵顏三衛,畢竟此三衛在明廷眼中是屢降屢叛,不可信之人,而在蒙古人眼中,朵顏三衛已經是投靠了明廷,早已不配為蒙古人。
好吧,這樣的結果就是,明朝隻是結束了和絕大部分蒙古人的對峙,戰爭風險降到極低的程度,但是勢力不算強大的朵顏三衛依舊是明廷可能的敵人。
楊博和譚綸都曾是薊遼總督,自然對朵顏部勢力有清晰的判斷,所以他們並不認為戚繼光請求出擊會失敗。
不過現在明廷並不想發動戰爭,朝廷的財政依舊是一團糟,這樣的前提下發動戰爭實在是朝廷難以承受的負擔。
“讓戚總兵督軍嚴防即可,想來見我大明有了防備,朵顏部就不敢擅自發動戰事。”
楊博的意見就是嚴加戒備,不給絲毫機會,應該可以讓董狐狸知難而退。
“我的意見和楊尚書一樣。”
譚綸也是支持了楊博的意見,“這個時候可不是發兵塞外的時機,就算朵顏部要打,放進來打就是了,沒必要出擊。”
“既然如此,兵部就給薊鎮發文,讓他們嚴加戒備。”
張居正和魏廣德對視一眼後,這才對譚綸說道。
昨日閣議,魏廣德的意見也是類似,這個時節發兵出塞作戰不是好時機,還不如以逸待勞,讓朵顏部自投羅網。
現在的魏廣德可不是後世憤青,逮著誰就想過去揍一頓出氣。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能避免戰爭,就儘量避免,沒必要主動挑起衝突。
就在朝廷眾臣等待萬曆皇帝禦皇極門的時候,時辰已到,但依舊不見鐘鼓之聲。
沒有鐘鼓、絲竹之聲,代表皇帝還未到來,大家隻能在皇極門下繼續等待。
隨著時間推移,眾人愈發不耐起來。
“陛下怎麼還沒到來?”
呂調陽對著張居正問道。
昨日是張居正為萬曆皇帝講官,給他講課,此時呂調陽懷疑是不是張居正安排了很多作業,影響了皇帝的休息,賴床了。
張居正沒有回答,隻是搖搖頭,隨後抬頭看向皇極門上。
就在此時,左掖門卻忽然打開,一個內侍急匆匆出了掖門,左右打量看到他們後,就快步到來。
到了幾人麵前,小內侍稍有遲疑才對張居正說道“首輔大人,宮裡出了點事兒,還請三位閣老先隨我進宮。”
“發生了何事?為何陛下還不禦門視朝?”
張居正沒動,隻是問道。
內侍有些遲疑,左右看了看。
他的意思幾人都明白,應是奉命召閣臣入內,不想旁邊還站著譚綸和楊博,糾結片刻才道“宮裡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