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和高拱是同年,都是嘉靖二十年的進士,關係一直就非常親密。
這樣的親密關係,也是高拱當初會選擇張四維進入吏部,進而又選擇支持他入閣的重要原因。
王崇古、張四維的官場升遷的初期,幾乎都是因為高拱的支持而得到提拔,做為和王崇古有姻親關係的楊博自然不能等閒視之。
雖然他更多的是和徐階、張居正合作,那也是因為徐階在嘉靖末期和隆慶初期穩穩坐在內閣首輔位置上,許多安排需要得到他們的支持。
高拱對王崇古有同學之誼,提攜之恩,對他外甥張四維也是如此,可就高拱和王崇古之間的關係有多好。
所以在王崇古知道京城正在醞釀針對高拱的陰謀後,王崇古第一時間就給遠在京城的姻親楊博去信,請他為高拱開脫罪名幫助。
楊博的兒子,娶的就是王崇古之女,有通家之好。
實際上,張居正後來坐穩首輔寶座後選擇提拔張四維,就是為了維持和楊博身後勢力之間的長期合作關係。
隻是,張居正到死都沒有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到底他對山西幫的支持大,還是高拱對山西幫的支持更大。
其中張居正遺漏的最重要的一項,就是當初殷士譫在內閣憤怒對高拱出手,其中最主要的誘因就是因為殷士譫已經知道高拱想要驅逐他。
那時候張居正還做為和事佬上前拉架,可他卻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個對山西幫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高拱是想用張四維頂替殷士譫。
楊博和王崇古都是以軍事文官身份位列朝堂,注定他們是很難入閣的,而張思維不同,張四維是有機會入閣的。
而為張四維鋪路搭橋的人,正是高拱。
即便是在數年後,張居正還是把張四維拉進了內閣,可比起當初高拱的努力,足足晚了五年。
至於張居正,在坐穩首輔寶座後,拉進內閣的第一個人不是張四維,而是禮部尚書呂調陽,這自然在山西幫麵前大大的失分。
楊博看著身前兩封書信,又想到昨日來見他的張四維。
顯然,王崇古的信不止寫給他,也給外甥張四維去了信。
一番權衡後,楊博終於還是做出了決定,那就是幫助高拱洗脫王大臣案的嫌疑。
他終究是老了,以後山西幫的大旗還需要張四維來舉起。
這個時候拂了張四維的意,對楊家來說未必是好事兒。
雖然自己現在當權,不管是王崇古還是張四維都顯得對他很親近。
在楊博打定主意,打算明日就去內閣見張居正,為高拱求情的時候,葛守禮在看完高拱的書信後,也暗暗打定了主意。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馮保針對高拱的報複,至於張居正是否有參與不好說,但作為都察院老大,他當然是不能讓宦官打壓報複文臣的事件得逞。
這也是都察院的權責。
倒是內閣輔臣呂調陽收到高拱的書信後隻是微微遲疑,最後還是隻打算觀望。
因為這次涉及到宮中太監第一人馮保,背後若隱若現還有首輔張居正的影子,他實在很難做出選擇。
不管這麼說,張居正拉他入閣,對他都有提攜之恩,否則就算做到禮部尚書,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夠成功入閣。
於是乎,第二日內閣張居正首輔值房裡就熱鬨起來,楊博和葛守禮先後前來拜訪張居正,都是密探了不短的時間。
張居正在送他們出來的時候,臉色也是非常難看。
是的,兩人不約而同都選擇提醒張居正,近期京城的輿論風向,齊齊指向此案就是馮保主導,為了報複高拱對他的打壓。
不過張居正此時麵臨的壓力也是不小,畢竟是首輔,話語權最重,馮保要想定高拱的罪,繞不開張居正,所以現在朝臣和馮保的壓力下,張居正已經是兩頭受氣的境地。
馮保知道自己對張居正的幫助很大,所以他敢於向張居正提出條件,希望他在這次王大臣案中出手,徹底解決高拱。
雖然張居正有心不參與此事,可麵對馮保不依不饒的糾纏也顯得很難抉擇。
一直到散衙,張居正都沒有召集魏廣德、呂調陽商議此事。
對此,做為輔臣的呂調陽以為他已經看明白了張居正的打算,所以自然不會主動再提高拱之事,回去就要處理掉高拱的書信,免得到了最後,因為這封書信把自己也搭進去,被扣上高黨的帽子。
畢竟,高拱的案子牽扯到刺殺皇帝,可不是一般的案件。
心事重重的張居正走出宮門,上了轎子,隨著轎夫使力,大轎被穩穩抬起,向著張府而去。
張居正此時覺得很是壓抑,他和高拱本沒有深仇大恨,不過就是因為內閣首輔寶座罷了。
如今自己已經得償所願,是否真要和馮保合作,弄死高拱?
心裡總感覺不值當,可是為了實現心中的抱負,他又知道自己必須和馮保保持良好的關係,否則內閣很多政策可能會在宮裡受阻。
或許馮保成事的能力不夠,但要說壞事兒,怕還是很精通的。
隻需要在不經意間,在兩宮太後麵前說出一些對朝政的壞話,可能就會給內閣行政添堵。
似乎感覺轎子空間太過狹小,內外都在壓抑著他,張居正隨手撩起轎簾向外張望,一個紅色的建築出現在他的眼中。
“停轎。”
張居正沒有放下轎簾,忽然大聲喊道。
他看到的那個建築,乃是四九城裡隨處可見的關帝廟。
明清兩代,關帝信仰被推上頂峰,當時的北京城,關帝廟和以祀關公為主的廟宇加起來,有百餘座之多。
大轎放下,轎簾掀起,張居正從轎子裡出來,沒有理會上來的長隨,邁步徑直就進了關帝廟。
站在大殿裡,張居正整理了衣袍,這才為關帝虔誠的上香和叩拜。
遇事不決,他選擇了求簽卜卦,希望能得到上天的指引。
張居正一身官袍進來,廟祝早就已經恭候在一旁服侍。
隻是張居正的官氣甚重,那廟祝在張居正沒有說話前是絲毫不敢出聲的。
祭拜完畢後,張居正走到一旁書案上,雙手捧起簽筒,輕輕搖晃起來。
“啪嗒。”
隨著搖晃的加速,一支竹簽跳出簽筒掉到書案上。
張居正放下簽筒,伸手撿起那隻竹簽,細看上麵的簽文。
“庚庚中平蘇瓊下淚”
張居正看到簽文眉頭微皺,隨即繼續看下去。
“才發君心天已知,何須問我決狐疑,願子改圖從孝悌,不愁家室不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