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是在文華殿吃過午飯後才回到的內閣,先回值房看了眼。
因為今天知道他要去文華殿講讀,所以內閣的中書並沒有分配奏疏到他這裡。
看到書案上空蕩蕩的,蘆布就要給他端茶過來。
魏廣德擺擺手說道‘不必泡茶了,一會兒我去首輔大人那邊討杯茶喝。’
要是在值房裡呆著,恰巧通政使司那邊有奏疏送來,八成就要分一些奏疏到他這裡。
難得有個清閒的日子,魏廣德也不想重新陷入文海裡。
去張居正那邊坐坐,自己這邊也就沒人送公文來了。
“是,老爺。”
聽到魏廣德這麼說,正要泡茶的蘆布動作一滯,隨即就退到屋外。
魏廣德也沒有回到書案後坐下,而是在外麵會客廳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翹著二郎腿,把官袍下擺抹平整,想了想一會兒去見到張居正該不該提小皇帝練字兒這事兒。
要說張居正的話術還真是無懈可擊,說沉迷練字兒雖可以陶冶情操,不都說見字兒如見人嘛。
一些行家,通過筆鋒就能大致判斷出寫字之人的性格。
但是呢,如果過度沉迷,不僅長進不大,還確實是一種玩物喪誌的表現。
畢竟,做皇帝這個職業,並不需要有多好的書法,最主要的還是明事理,懂處理政務。
票擬和批紅大權都下方給內閣和司禮監,皇帝需要親自動筆的機會很少。
就算是聖旨,也是內閣草擬,誥敕房會完成相應工作,也無須皇帝親筆。
其實,說這件事兒並不大,主要是魏廣德有點拿不準,該不該提醒下張居正。
他不多的記憶力,是有關於張居正最後不得好死的記憶,大多數說法就是萬曆皇帝長大後,因為記恨張居正對他的欺壓,所以在有官員上奏,彈劾張居正錯處時,有意放縱百官對張的攻擊,最後他順勢剝奪了張居正所有榮譽。
好像最後和張居正聯手掌權的馮保也沒落到好,也是慘淡收場的結局。
提醒他,會不會阻止這樣的事兒發生,那自己什麼時候才有出頭之日?
“張居正好像是死後被清算,那說起來,貌似他也沒多少年活頭了,可看他現在,身體好像還挺好的啊。”
魏廣德在值房裡小聲嘀咕一句,有些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確實,現在張居正不到五十,正是春秋鼎盛之時,還真看不出來隻剩下不到十年壽命。
經曆了這些年的風風雨雨,魏廣德已經有了一套自己對官場的看法。
嚴世番、高拱,都不是他要學的。
有偉人說過,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
說出這話,是適合偉人當時所處的環境的,卻並不適合魏廣德此時的處境。
他已經度過了需要和人鬥的階段,現在需要的是熬。
如果此時他還未入閣,自然需要和人鬥,爭奪入閣的一線生機。
而事實上現在他已經是次輔,已經沒必要和首輔爭奪什麼。
至少,魏廣德不覺得和張居正鬥,他就有獲勝的把握。
或許,曾經他憑借和馮保之間良好的關係,還有鬥一鬥的資本。
但是當張居正也意識到馮保的價值後,魏廣德的機會就變得渺茫了。
隻不過,經曆了徐階和李春芳兩人首輔之後,魏廣德也看出了門道。
官場之上,隻要保持做事謹慎勤勉,其實還有另一種取勝之道,那就是熬死上麵的人。
年齡,是他當初為官的最大阻礙,但是現在,卻成了他獲得最後勝利最大的屏障。
就如當年的李春芳,即便處理政務能力不行,朝堂上的威望也不夠,可是就因為不犯錯,不給人攻訐的理由,他依舊順利從徐階手裡接任首輔之位。
至於陳以勤,那不過是一個意外,遇到了不該出現的人。
陳以勤的落敗,也不是他自身的問題,不是他和李春芳爭奪首輔之位失敗的結果,而是隆慶皇帝需要高拱上位。
想到陳以勤,魏廣德不免一陣唏噓。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高拱是再也回不來了。
就算他能回來,萬曆小皇帝和後宮兩位太後也絕對不會像隆慶皇帝那樣信任他。
誰還能動搖他魏廣德的位置?
魏廣德思索一番,貌似還真沒有。
張居正要是想讓人替換他,等於是主動挑起和他的爭鬥,這貌似也不符合現在他的利益。
通過考成法,他實際上是要把精力投入到大明製度的改革上,而把軍事等問題拋給他處理。
所以說,現在兩人組成的內閣其實搭配非常穩定。
魏廣德不會反對他的改革手段,而他也不需擔心來自外部的壓力。
魏廣德此時就在值房裡斟酌半天,最後還是決定不提醒張居正,由得他來。
“蘆布,今日可有遼東的奏疏?”
魏廣德忽然對著門外問道。
站在門外侍立的蘆布邁步進屋,躬身說道“老爺,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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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鎮軍應該早就到了遼東,可張學顏居然一封奏疏都沒有發回來,搞什麼吃的。”
魏廣德有些不滿的說了句,隨即起身,就往外走去。
走過蘆布身旁時,魏廣德稍微頓下腳步,對他吩咐道“你現在去趟兵部,問問可有遼東的公文,若是有,抄錄一份回來。”
“是,老爺。”
蘆布答應一聲,魏廣德就已經邁步出了值房,往張居正那邊走去。
魏廣德此刻心心念念的遼東,其實也正處於風雨飄搖中。
和大明內閣判斷的略有出入,在張學顏約見了女真諸部首領後,消息不知怎麼就已經傳進了王杲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