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從首輔值房出來,回到自己的值房,那裡還有許多奏疏需要他看,票擬。
張四維留在張居正那裡,他明白,張居正應該還要和他再說點什麼。
雖然就在剛才,張居正透露出內閣有意清丈天下田畝後,張四維並沒有表示反對,甚至附和了張居正,但誰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
張居正留下張四維,應該就是為此。
張居正要怎麼說服張四維,魏廣德不關心,此時他剛回到值房,蘆布就快步跟著他走進去,在他耳邊小聲說道“老爺,西南那邊出事兒了。”
“嗯?”
聽到蘆布的話,魏廣德一下子停下腳步,呆立當場。
是的,現在他的處境其實也非常微妙,那就是對外動武的事兒。
雖然事兒是緬甸東籲王朝挑起來的,但是朝廷做出強硬回應,也是在朝中激起一點反對之聲。
在老學究眼裡,周圍都是蠻夷,所以大明就更應該以理服人。
為此,對於此次緬甸東籲王朝興師犯邊,朝廷應該是以聖人之道予以教化,而不是以暴製暴。
因為下麵有這種議論,雖然支持的人不多,但都算是朝中清流的老派人物,影響力還是有的。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結果。
其實,就算戰爭是大明朝廷發動的,也無所謂。
在大部分人看來,隻要能打贏,也就算了。
有沒有道理,根本不重要。
可剛才他聽到什麼,蘆布說西南出事兒了。
魏廣德本能的就想到,是不是李成梁輕兵冒進吃了大敗仗。
“什麼事兒?”
還好,魏廣德並沒有直接問出來,表達自己所想。
“李總督在西南下來殺俘,永昌府監察禦史羅汝芳上奏了此事,已經送到兵部和都察院。”
蘆布不知道剛才他的話把魏廣德嚇到了,隻是很老實把情況說了下。
“現在消息已經在朝中傳開,許多人去兵部,說應該嚴懲李成梁殺俘行為。”
蘆布繼續說道。
“什麼時候傳出來的消息?”
魏廣德一聽不是打了敗仗,心就放下去大半。
隻要不是打輸了,其他都好說。
“就是大人去首輔大人那邊的時候,兵部送來了奏疏抄本。”
蘆布小聲答道。
魏廣德邁步,快速回到自己書案前,看到正中放著一本奏疏,當即拿起來就快速翻看起來。
他其實還在納悶,殺俘,這種事兒怎麼可能被人告了。
戰場上,直接把人砍了就是,何必鬨出殺俘的事兒。
等他看完奏疏才明白,李成梁這次還真是殺俘,已經投降的緬軍士卒居然還想造反,彈壓後被李成梁下令殺了一批。
算是殺雞儆猴吧,想來剩下的俘虜應該會老實許多。
不過奏疏後麵,羅汝芳明顯還是在為李成梁開脫,一是這些戰俘不知好歹,大明朝廷並沒有虧待他們,居然還想要鬨事兒,實在是咎由自取。
二嘛,自然說也說了李成梁最初是沒打算殺人立威的,因為不需要,而是還想留著他們為大明效力。
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李成梁下令殺俘,應該是情急之下的命令,朝廷可以斥責但沒必要追究。
更何況,此時戰事正急,就更不應該為此對領兵大將做出懲罰,以免動搖軍心。
其實魏廣德知道蘆布口中的問題是李成梁殺俘以後,根本就沒怎麼上心。
古代殺俘,也就是看君子書的人才會覺得是將官殘暴,有傷天和,而對於那些上陣打仗的人來說,或許死人看多了,根本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雖然從後世人的觀點來看,殺俘是極不人道的一件事兒,但是在古代戰爭後,卻是司空見慣。
戰俘需要糧食供應,這會增加軍隊的負擔,除非能夠有把握把戰俘收編,戰勝方一般都不會把資源投入到戰俘身上。
為了解決糧食問題,不得不殺掉戰俘,就是其中一個選擇。
當然,還有就是戰俘的處置。
唐朝以前的戰爭,多是征召農民參戰,這麼多的戰俘聚集在一起,如果能快速把他們分散到地方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不能快速安置,則極容易釀出民變,引發社會動蕩。
這次李成梁處理的緬軍戰俘,其實就是後一種。
李成梁留下他們,自然是早有打算的,但他也隻會要聽話的人。
“殺了也就殺了,還追究什麼?他們不呆在緬甸,而是跟隨反賊殺進我大明土地,難道還殺不得了。”
魏廣德輕聲嘀咕一句,根本沒把那些滿口仁義道德人放在眼裡。
至於殺俘不祥,那也是他李成梁的命,和大明朝廷可沒什麼關係。
大明朝廷的內閣非常有意思,用後世人的眼光來看,似乎閣臣絕大部分,甚至可以說幾乎全部都是濁流,而不是清流。
翻遍明史,查看所有內閣閣臣名單,似乎也隻有一個趙貞吉才能算清流,但他在內閣的時間也是極短,不過三年而已。
“清流”本義是指沒有被汙染、清澈的河流,代指人的時候往往指的是那些正直、清廉、心中存有國家和百姓的官員,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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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大明朝的內閣裡,卻一直沒有這些君子存在的土壤。
實際上,大部分清流官員,在皇帝眼裡,或許就是隻會誇誇其談,評議時政,上疏言事,彈劾大臣,指斥宦官,對外反對列強蠶食,對內主張整飭紀綱,但真正做事卻什麼也不會。
而相對應的濁流,則多是實乾家,會做事兒,能處理好朝廷麵對的各種問題。
實際上,大明朝朝堂就是濁流官員在管事兒,清流管員則負責監督打嘴炮。
罵李成梁不仁忘義,高喊要處理他的人,就是不管事兒的清流。
都沒有什麼權利,喊的再大聲又有何用。
不過,魏廣德倒是想到貌似可以利用這個事兒,去和陳瓚見見麵,對外放出風聲自然就是為李成梁講情,實際上則是另一個事兒。
這次都察院似乎有脫離中立,倒向首輔那邊的意思,魏廣德覺得有必要找陳瓚要個說法。
要是他不能穩住都察院,那就得給他一個交代了。
魏廣德當即寫了條子,分送兵部和刑部,交給他那邊的人,讓他們儘量敷衍那些清流官員。
這種事兒,濁流是絕對不會摻和的。
誰不知道李成梁回京城和去西南是魏廣德安排的,甚至官職都是他魏廣德安排的。
濁流,相對來說更看著利益,沒利益的事兒一般不會沾邊,除非涉及國本。
條子寫好,交給蘆布道“送到江大人和舒大人那裡去,讓他們處理下此事。”
江大人,自然是江治。
雖然文武殊途,但畢竟李成梁是在兵部之下打仗,要是被人參倒,兵部的麵子也不會好看。
至於舒大人,則是說的刑部舒化,由他打點刑部的人。
其實,魏廣德老鄉裡麵,魏時亮是最好的選擇,可惜他不怎麼願意離開江南,現在是在南京大理寺做寺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