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大,善貸,宮裡的意思,如果真按照你們的意思,是不是就可以解決水患?”
馮保公開了宮裡態度後,又對著內閣幾人問道。
“水患可以緩解,但無法根除,朝廷也隻能持續投入錢物維持河道。
不過增加的投入,可以在各處水閘和鈔關加收的銀錢抵償。
另外,漕糧改海,朝廷也會節省不少經費,一進一出預計會有所結餘。”
說話的是魏廣德,內閣已經把治水和河運分開向內廷做了陳述,並建議漕糧不再走河運,改由長江口直接海運北上。
“馮公公,還有一點也需要重視。
漕船改走海運後,運河商船通行會變得更加快捷,相信因此會增加更多的商船。
過去船閘處放船,都是有限保證漕船通過,之後才是商船。
同時,我記得兵部也是私底下允許漕船在南返時夾帶不超過一定數量的貨物。
而這部分運力,也會被商船獲得。
因此,即便漕船改海,運河商船應該會大增,運力也會更加巨大。
商船往來,也更會帶動運河兩岸,使其更加繁榮。”
接話的是張四維,一開始他自然是堅決反對漕運改海的。
不過魏廣德和張四維談了兩次,列舉出漕船改海對走運河商船的好處,特彆是水閘不會再成為堵塞運力的關鍵。
在想到南北貨物可以更加通暢的航行在大運河之上,由此得出對運河兩岸經濟影響有限的判斷後,張四維的觀點才有所變化。
不過,就算如此,他還是和背後的人經過多日溝通,才最終認可了此方案。
而讓他們得出結論,漕船該走海路不會影響運河的最關鍵因素,還是魏廣德、朱衡等人之前悄悄在迦運河附近買下大量產業。
他們絕對不會相信會做生意的魏閣老,會讓自己的投資虧本。
既然魏廣德都這麼有信心,想來他說的漕運改海不會對運河經濟帶有什麼影響,也就有了一定的可信度。
大明的運河經濟帶,說到底,帶來商貿繁華的並不是漕船,而是商船。
商業繁華,更多還是依靠商品物流帶來的繁榮。
隻要商船還在走大運河溝通南北,那運河的繁榮景色就還會延續。
隻不過,隨著迦運河的逐漸成形,用不了多久,徐州附近依托運河的經濟多少還是會受到影響的。
畢竟,徐州段運河雖然依舊在,但部分北上船隻會被分流,通過迦運河北上,而不走徐州。
至於依靠運河為生的勞工,他們會不會因為少了漕船而發生生活困頓,這就不是那些大老爺該考慮的事兒了。
但實際上,魏廣德卻認為或許不會。
雖然運河船隻減少,畢竟運河每年的航運量大頭還是漕糧,但勞工不管是上下貨物還是拉纖,隻能對商船收費而不能對漕船。
對漕船的出力,會被衝抵他們的徭役。
雖然在張居正改革後,這部分徭役會被編入征稅之中,但魏廣德賭的其實是商船會少量增加。
這部分增加,也會多少增加勞工們的收入,可以抵償掉一部分。
總之,運河的經濟遲早都會衰弱的,雖然依舊會是大明商業最具有活力的地區,但地位會逐漸下降,漸漸被興起的南北港口取代。
這是趨勢,非人力所能改動。
所差的,無非就是時間早晚。
而漕糧改海的好處確實顯而易見的,隻要沒有外力插手,預計不變的情況下,通州倉每年新增漕糧應該接近一成,關鍵運力會很穩定。
除非,有強大外敵從海上而來,切斷漕糧航線。
也因此,魏廣德更可以支持兵部,調撥更多的財政支援水師發展。
反正在魏廣德看來,雖然可能有虧於運河船工,但長期看其實算是改革陣痛,最後都能逐漸調節過來的。
而張四維這個時候為此事說話,其實也代表著他背後的商人集團似乎改變了態度,支持起這條政令。
實際上,通過運河賺錢的家族,絕地不止運河兩岸的商人集團。
包括勳貴和皇室,其實也早早就插手在運河兩岸的產業裡,所以內廷的態度,不止要考慮內閣和朝廷的意見,還會聽取勳貴等家族的意見。
大明的勳貴體係,基本上隻要不牽扯進造反和給朝廷造成重大損失,是真的可以做到與國同休。
馮保看了眼張四維,自然明白他的態度了。
其實,張四維背後的商人群體,更多還是代表山西商人和一部分揚州鹽商的利益。
這些人,未必就是在運河經濟中最受益的一部分人。
隻不過既然是做生意,相互之間肯定還是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的。
他都這麼表態,其實也代表著,至少一部分商人兵部排斥這個方案。
畢竟,漕糧改海後,等於是把大運河空出來給商船使用,不用再執行什麼漕船優先,民船次之的規矩。
這麼想來,自然商人們不會反對。
至於說加稅,隻要是真金白銀投到運河上,最終也是在為他們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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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反對漕糧改海,最直接的原因還是擔心朝廷不再管運河的航運。
到時候,誰來主持運河維護,這豈不是斷了他們發財之路。
馮保看了下周圍其他幾個堂官,見他們在魏廣德和張四維說話後,都沒有說話的意思,就知道他們其實並沒有明確的態度,或者說並不反對。
當下,馮保就樂嗬嗬說道“內閣的意見,老馮我是知道了。
這束水攻沙法不行,那就不要再試了,浪費時間。
內閣還是要督促工部,儘快找到治理黃河水患的法子,儘快送進宮裡來,也好讓娘娘和陛下安心才是。
這些天,娘娘和陛下念及黃河兩岸百姓生計,已經是茶不思飯不想,都瘦了。”
說到最後,馮保臉上笑容消失,還浮現出一絲悲傷的表情。
“娘娘和陛下關心百姓,實乃仁慈之主,老夫代表朝廷上下感謝娘娘和陛下對百姓的關心和厚愛。
內閣和工部會想儘一切辦法,儘快拿出治水的章程來。”
這次,魏廣德沒說話,而是讓張居正表態。
花花轎子眾人抬,馮保抬高宮裡娘娘和皇帝,內閣自然要接著。
隨即,其他官員才紛紛表達對皇恩的感激之情。
而潘季馴這會兒仿若未聞般,還是傻愣愣站在這裡。
他倒不是對內廷有意見,主要還是在想著黃河的治理之法。
束水攻沙法不行,朝廷上下已經算是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