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匹瘸腿的馬是母馬。
於是,往南山上拉石頭,拉泥土的便用的是驢車。
黑驢,便是春十三娘帶過來的那頭驢。
春十三娘被陸長生一刀砍斷脖子之後,黑驢便想撒腿就跑。
從此,它自由了,海闊天空,任由他馳騁。
它可以去找很多母驢,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可是它隻跑了十步,便看到了一個道士,道士手中拿著一根木棍。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笑起來人畜無害的道士,給它一種很強烈的壓迫感,於是它放棄了逃跑,用頭在道士的腳邊蹭了蹭,很乖巧地跟著道士進了離陽城。
漢人有句古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
它願意做一條俊驢,而不願意做一條驢肉乾。
於是離陽城又多了一個乾活的牲口。
黑驢不明白,這個叫虛靖的龍虎山道士為什麼偏偏要選南山這麼個地方修建墓地,偏偏要它來拉石頭,拉樹樁,拉沙土。
有時候它累得不行的時候,便會聽到棍子的呼嘯之聲,頓時讓它精神百倍,四蹄起飛。
虛靖在南山立了一塊大碑,上麵寫了“遠征軍之墓”
彆說,虛靖的字寫得不錯,連劉太爺都說這幾個字有建安風骨。
然而讓陸長生頭疼的不是虛靖有建安風骨。
而是那魏武遺風。
離陽城裡已經有很多寡婦對虛靖虎視眈眈,據說已經有人得手了。
偏偏這虛靖似乎來者不拒,從三十歲的何秀娟,到五十多歲的王大娘,他都是笑眯眯的。
可是,就連獨眼的老郎中鐘北都不得不承認,虛靖看病的本事要比他高兩層樓。
尤其是在給婦人看病這一方麵,堪稱婦科聖手。
陸長生坐在城頭,擦拭著大刀,便聽到了獵獵作響,抬頭一看,虛靖已經踩著城牆上來了。
“你好像不怎麼喜歡走樓梯?”
虛靖的眼睛並沒有陸長生的大,卻生得好看,笑起來,略微有點帶桃花的樣子,“柳兒他們喜歡看我用輕功飛上來。”
陸長生盯著虛靖的眼睛,想看清楚他的眼神,卻發現隻有笑意,宛如春風拂過一汪池水,“恐怕不是柳兒他們想看你飛來飛去,是你想飛給柳兒她娘看吧。”
虛靖摸了摸鼻子,笑得更開心了,“瞧你說的,我是那種膚淺的人嗎?”
陸長生認真地說道,“我覺得像。”
虛靖挨著陸長生坐了下來,依靠在大旗上,“你啊,就是這麼耿直。我救了你性命,你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卻總是挑剔我。”
陸長生眼眸中流露出些許痛苦的神色,“我並沒有請你救我,是你自己出手打跑那和尚的。”
“而且,你救了我,卻不肯救下這些百姓,你說,你來離陽城到底想乾什麼?”
虛靖好看的眉毛抬了抬,“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我身上還有緊要的事情。我是要去極北之地的,那邊出了些事情,我得趕過去才行。”
“為了來離陽城看一眼,我已經繞路了,還停留了兩天,已經快耽誤了時間。”
“我實在沒有更多的時間在離陽城待太久,更沒有能力帶這些百姓離開。”
“這裡是北莽,這裡是幽州,而我隻是一個人而已,彆說來了千軍萬馬,就是那道岸和尚真的豁出去和我拚命,我的勝負也隻有五五開而已。”
陸長生低下頭,看向手中的大刀,“我知道自己奢望了,可是這六年了,我一直在苦苦期盼,盼望著大漢來人,來救我們,來將離陽城的百姓解救出來,這樣我就能鬆一口氣了,哪怕死,我也不怕了。”
“虛靖,你是道門的人,也是漢人,哪怕你帶不走滿城百姓,就帶走柳兒、鐵蛋他們十幾個孩子也不行嗎?”
虛靖伸手摸了摸旗杆,“我要去極北之地,那裡的凶險可能比北莽更殘酷萬分,他們跟著你,九死一生。跟著我,那就是十死無生。”
“如果你信得過我,等我從極北之地回來,我一定會帶他們走。”
陸長生停下擦拭大刀,又抬頭看向虛靖,“你要去多久?”
虛靖長籲一口氣,“你這個人啊,就是倔,就是想問到底。”
“極北之地凶險異常,我真的不知道哪裡發生了什麼,我如何知道要去多久?”
陸長生追著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虛靖伸手指著陸長生的鼻子,有些無奈地說道,“你……你怎麼這般不講道理呢?”
“你就這麼想把離陽城甩給我?”
“算了,拿你沒辦法。早則半年,遲則一年。”
陸長生點點頭,“一年,或許我還能堅持一年吧。”
“你說過我身上的煞氣很重,如果控製不好會讓我走火入魔,以前我就感覺到體內有一股火熱的氣流在亂竄,我還能拚死壓製住。殺了春十三娘之後,這股熱流越發不聽使喚了。”
“恐怕一年之後,我說不定就瘋了,走火入魔了。”
“我希望那個時候,有人能幫我照顧他們。至少,我走火入魔之後,由你出手殺了我,我會真心感激你,因為我不想死在北莽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