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燃2003!
一年?
超英趕美?
如今已經習慣了強國曆史語境的人,可以用事後諸葛亮的思維去嘲笑當年這個想法。
其實,沒毛病的。
因為在世紀初的時候,回過頭去看,也感覺這就是一個笑話,這完全是不尊重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
望著妻子那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模樣,石廣勇也很無奈,他苦笑了一聲,
“這個‘一年’,也充分證明了當年的華國人麵對與發達國家的恐怖差距時的那種追趕的急切,和對半導體產業發展規律的認知空白。
這種認知空白很快隨著改開讓華國陷入了‘半導體大潰敗’。
當年華國半導體企業的龍頭華亭元件五廠,70年代可謂紅紅火火,1980年的時候利潤達2070萬元,這可是1980年的2070萬元!”
桃乃穆香內聞言頓時駭了一跳。
1980年美刀和華國幣的彙率是15303,當然黑市價格要高得多,但是那時黑市的資金又能有多少呢,絕大部分兌換還是官方兌換。
(彆杠,正常人正常渠道換彙就這個價,所謂黑市,是當年那群無法通過正常渠道出國的人,他們的換彙需求形成的,彆說1:5,1:10的都有)
按照美元與日元的彙率1:240,兌換成日元,這兩千多萬人民幣是32億日元,而1980年鬆下電器的全財年在中國市場的淨利潤也就70來億日元。
石廣勇笑了笑,繼續說著,“可是隨著改革開放,來自阿美莉卡、你們國家、夷洲島的更廉價、性能更好的芯片開始大量湧入,國產芯片開始滯銷,給本來就生存艱難的半導體產業帶來致命一擊。
到了1990年,華亭元件五廠毛利潤僅剩幾十萬元,扣除人工和設備成本,已經算是賠本了。
於是,我們國家發狠了,領導喊出了‘砸鐵賣鐵,也要把半導體產業搞上去!’,舉全國之力打響了531、908、909‘三大戰役’。”
說到這裡,石廣勇沉默了良久。
‘三大戰役’,作為一個名詞,在華國的曆史上,從來都是勝利的,唯獨在半導體上,成了笑話。
1986年,國家開始實施531戰略,即‘普及5微米技術、研發3微米技術,攻關1微米技術’。
為什麼要普及5微米這個落後的技術呢?
因為在西方國家‘巴統’的封鎖壓製下,華國隻能買到二手淘汰設備。
但是很多地方管不了這麼多,在那個效益第一的年代,各地開始一窩蜂地上馬半導體項目,不管技術落不落後,隻要暫時能賺錢就行,陸續誕生了紹興華越、華亭貝嶺、華亭飛利浦等企業,芯片產量也在1988年達到了1億片。
就連首鋼這個和芯片八竿子打不著的企業,都引進nec技術造起了芯片,投產當年就創下了9億的銷售額。
但是好景不長,隨著芯片技術的迭代,這些廠家生產的芯片很快無人問津,想再升級,又要繼續投錢,三桑當年是‘越虧損越投錢’,而缺錢的國內卻沒人有這個魄力,轟轟烈烈的531戰略失敗了。
國家一看一哄而上不行,就改為重點扶持,1990年8月,國家決定實施908工程,集中投資20多億元,計劃在無錫華晶建成一條月產12萬片、6英寸、08-12微米的芯片生產線。
但是,國內國際各方麵的環境都對908工程不利,行政審批花了2年,技術引進花了3年,建廠施工花了2年,一直拖到1997年才投產,而這時,7年前的芯片標準早已落後了,投產即落後,投產即賠錢,導致月產量僅有800片,陷入嚴重虧損。
無奈之下,華晶隻能把廠子委托給夷洲島茂矽電子創始人陳正宇,而陳正宇拉來了自己在斯坦福的同學蘇崇文,而蘇崇文在德州儀器有一個部下,他的名字叫張汝京。
正好當時張汝京剛剛回國,就被蘇崇文拉到了華晶,這是張汝京在大陸的半導體產業的第一次亮相。
張汝京僅用半年時間,就完成了華晶的升級改造,讓華晶在1999年盈虧平衡,完成了908項目的驗收。
雖然908項目通過了驗收,‘達到了國內先進水平’,但908仍然失敗了,最終讓華潤接盤。
908工程的失敗也讓華國認識到,光引進國外淘汰技術,是行不通的。
1994年4月1日,因為紅色巨熊的倒下,限製華國引進先進技術的巴統正式宣告解散,也讓華國重新燃起了引進先進半導體技術的希望,1995年決定實施909工程。
這是一項體現國家意誌、投資總額超過了建國以來所有集成電路項目投資的總和、一期投資125億美元、總投資超過300億人民幣的龐大工程,由當時的工部尚書胡啟立親自掛帥,中樞戶部和華亭市聯合出資建設。
為了向國外采購先進技術,中樞戶部還專門從外彙儲備裡拿出了10億美元。
當時的次宰對胡啟立說“這是中樞動用財政赤字給你辦企業,你可要還給我呀!”
然而,1996年,西方世界再次給了909工程當頭一棒,包括‘巴統’17國在內的33個西方國家重新簽署了《瓦森納協定》,對華國等國家實施包括電子器件、計算機、傳感器、新材料等9大類高新技術的禁運。
胡啟立頂著巨大壓力背水一戰,他後來回憶說立了項,但遲遲找不到合作夥伴,外國人嘲諷說‘華國人以為有了錢就能搞半導體’;工程開始建設了,恰逢半導體市場低迷;和櫻花的nec談成了,卻又招來批評。有人說‘華國人買個炮仗讓櫻花人放’
總之各種心酸曲折。
但胡啟立不信邪,利用先前引進的技術一邊摸索,一邊建廠,吸取了908七年建廠的教訓,以尚書之尊親自去跑手續和談判,僅僅兩年就完成了建廠,試產當年就取得了516億的利潤,這就是華虹。
華虹帶來的利益是巨大的,華虹成立之前,華國si卡芯片全部進口,平均價格82元。華虹出現後,2003年si卡平均價格降低到81元。
可以說,華國的每一個用手機的老百姓,都是華虹的受益者。
然而,生不逢時的華虹趕上了1998年的金融海嘯,全球半導體市場萎縮,新羅櫻花企業也針對華虹發起了價格戰的絞殺,最終,華虹雖然頑強生存了下來,但是並沒有實現立項之初被寄予的‘做華國半導體行業領頭羊’的厚望。
“531、908、909三大戰役,國家用了十幾年時間,耗費了高達數百億的資金,卻隻給我們留下了一個勉強合格的華虹,而西方《瓦森納協定》帶來的重重封鎖,也讓華國難逃‘引進建廠投產落後再引進’的怪圈。”
石廣勇拿起了一支煙,桃乃穆香內柔順的拿起打火機替他點著火,聽著他的下文。
“其實,在我個人看來,‘半導體三大戰役’並不是完全失敗的。它至少終結了華國芯片產業的舉國體製,它讓全國形成了共識,要搞半導體,市場是不可或缺的一個配置要素。”
桃乃穆香內聞言頓時有點懵,市場隻是一個配置要素?
石廣勇戲謔的看了她一眼,“伱彆忘了,我是一個經濟學家。”
桃乃穆香內有些不好意思翻白眼……
以她的學識,以及這麼多年半導體產業的發展史來看,市場是決定性的,甚至可以說是唯一限製性因素。
說到底半導體是應用技術類範疇,是工業的範疇,而不是科研理論的範疇。
應用技術,你首先得應用。
石廣勇嘿嘿了兩聲,他知道妻子的不認同,但她溫良的性格讓她不願意當麵反駁他。
“我習慣於從經濟學的角度去看待問題。既然,市場它是一個配置要素,解決它就完事了。
主動的嵌套進入全球化產業體係,而後進行逐步的國產化替代,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的積累經驗、資金……卿雲的思路,在我看來,是目前看到最正確的。
8億件襯衫換1架飛機確實困難,困難在於襯衣就是襯衣,排除奢侈品後,它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它的價格是有天花板限製的。
其實他跟華唯的思路是一致的,用高產值的產品做大,而後加大科研投入再做強,步子小,但穩,積跬步而致千裡。”
他也不想和妻子爭辯什麼,直接跳開了話題,“學校是願意和炎黃集團進行深度綁定的,這是雙贏。”
桃乃穆香內也知道丈夫不想和自己起爭執,有的時候‘擱置爭議’在夫妻之間也很是適用。
她歪著頭想了想,“但這和采薇醬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