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還有個最大顧慮。”相曉桐聲音很小，卻非常認真，“擔心感情保質期。”
“你我都是生物學家，明白愛情是怎麼一回事，絕大部分來自激素。即便不懂專業知識，俗語也有七年之癢的說法。”
“現在你可以海誓山盟，我也可以海誓山盟，但將來的我們並不是現在的我們，哪一對走向離婚的夫妻，當初熱戀時不相信地久天長呢？沒有任何方式能保障感情不變質。”
“做一件事情，從最開始的時候就要想到結束，我們的感情保質期有多長？保質期結束時會發生什麼？”
宋河認真聽，聽完微笑，“老婆你太悲觀了，愛情當然會結束，但隨之而來的親情卻更牢固，合適的兩個人長相廝守並非天方夜譚，而是很普遍的現象。”
“咱倆相處這麼多年，同吃同住同工作，其實和老夫老妻日夜相伴的生活狀態特彆像，但咱們並沒有情感消退，反而越來越濃，不是嗎？”
相曉桐搖頭，“能從熱烈的愛情變成溫暖的親情當然很好，但我覺得太險了。”
“險？”宋河一怔。
“如果是普通人家庭，夫妻相依為命，搭夥兒過日子，可能一輩子就這麼度過了。但咱倆都是巨富，太多誘惑等著我們，我們可以輕鬆買到新的愛情。”相曉桐說。
“你在街上看到一個絕世美女，可以隨便掏出一個億拿下她，對你來說不過是零花錢，就像普通人買瓶汽水。我也是一樣，我看見某個年輕英俊的男明星，也可以輕鬆把他拿下。”
“現在我們彼此有激情衝動，有多少激情是因為你我還保留年輕漂亮的外貌？有多少渴望是因為你我還沒得到彼此？等二十年後，你變成大腹便便的老胖子，我變成眼影濃重的胖大媽，我們熟悉彼此身上的每條皺紋，四目相對還會有一絲一毫的心動嗎？”
“但永遠會有年輕的帥哥美女，我們永遠會麵臨強大的誘惑，在持續不斷的誘惑裡我們能堅持多久？有感情時相信堅持，沒感情時就會懷疑堅持的意義是什麼？是否放棄才是解脫？”
“你回到家裡看到身材發福皺紋深重的我，離開家便有數不清的青春少女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你，國色天香的美女瘋狂追求你，知書達理的晚輩和你的思想同頻共振，那時候你會覺得婚姻的堅持還有意義嗎？我在家麵對著態度冷淡的你，離開家後是各路帥哥給我溫柔，我自己能頂得住心跳加速的感覺嗎？”
“年輕人往往還在乎臉麵，中年人卻有很多越老越變態，因為年輕人還對未來抱有希望，夢想破碎的中年人卻對餘生絕望，懷揣對衰老死亡的恐懼，許多中年人會走向不管不顧自暴自棄的享樂放縱，拚了命在臨死之前多享受一點。這種情況對有錢人來說尤其嚴重，因為很多普通人沒能力去享受，有錢人卻唾手可得。”
“扭曲的心態會不會也降臨在我們身上？現在我們夢想改變世界，夢想做出各種顛覆人類的技術，但二十年後我們還有能力嗎？我們會不會有一天心灰意冷，在死亡陰影籠罩下變成徹頭徹尾的動物？”
相曉桐冷靜認真說了一長串，語速不快卻毫不停頓。
顯然這些念頭在她腦海裡盤旋過無數遍，對未來的設想像甲板上的候鳥一樣，一次次地來回遷徙。
宋河最初還沉浸在即將抱得美人歸的激動中，但聽著聽著他也冷靜下來，認真思考女朋友說的問題。
沉默良久，他點頭。
“很冷酷，但也很現實。”
“我承認你說的情況極有可能發生，我也聽說過太多人走向這種結局。曆史規律之所以是規律，就是因為人們即便提前預知，卻依舊難以避免。”
“我想給你一個感性的回答，人生追求的是過程和體驗，即便未來有一天我們真的會分道揚鑣，但我們曾經愛過，有很多歲月享受彼此的懷抱，由衷感到幸福，這就是意義所在。”
“你不能因為畏懼一個悲慘的結局，就放棄前麵美好的開始。杞人憂天，不如享受眼前。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是智慧。”
“用個粗糙點的比喻。”宋河拿起桌上的紅酒瓶，倒進她的杯子裡，“這瓶標價十六萬的美酒你喝完了，半夜就變成馬桶裡的一大泡尿，既然如此為何你不直接喝尿呢？”
“但如果這瓶酒我不喝，它就一直是美酒。”相曉桐突然說。
宋河愣住。
一瞬間，他閃過大徹大悟的感覺。
“我懂了。”宋河道，“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