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德趴得低低的,幾乎連頭都不抬一下,這讓他旁邊的呂西安很是鄙視。
“我的加斯科涅的好朋友,達達尼昂的老鄉,您怎麼就沒有繼承一丁點那位偉大火槍手的英雄品質呢?”
“您瞧,我們現在安全得緊,離俄國佬還有一裡地的距離,您乾嘛摳摳索索地窩在地洞裡?我們又不是鼴鼠!”
克洛德沒好氣地白了他強壯的朋友一眼,哼道:“你懂什麼?英雄也得看場合,隻有光榮凱旋回到巴黎通過凱旋門,那時候我們才是英雄,如果死在了這個鬼地方,那就是傻蛋!”
“如果當鼴鼠可以保住我們的性命,我不反對一直待在地洞裡。可惜的是我們那些傻瓜上司不明白這個道理!”
“你看看,之前那些昂首挺胸衝在最前麵的夥計,他們的骨頭都可以敲鼓了,您也想變成這樣?”
呂西安愣了愣仔細思考了一下好朋友的話,雖然他承認這有道理,但是他總覺得這太窩囊了。
“窩囊?”克洛德又哼了一聲,譏諷道:“加斯東倒是比阿格硫斯還要英勇,但是呢?他現在連一條腿都不剩了,下半輩子都隻能躺在床上哼哼,你願意變成那樣嗎?”
加斯東是克洛德所在連隊最高大最強壯也是最厲害的大個子,也是呂西安最佩服的人,可是就在昨天這個可憐的大個子莫名其妙地就被炸上了天。
等他落地的時候,這個近兩米高的巨人隻剩了一米五,那副慘樣讓見者流淚聞者心疼。反正呂西安是震驚了,為此他專門隔空咒罵了俄國人半個鐘頭。
隻不過就算再心疼加斯東,呂西安也不願意變得跟他一樣,傷殘軍人在法國可沒有多少保障,就是加斯東這種有戰功的,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在榮軍院裡苟延饞喘。
呂西安可不想去那個鬼地方,他在鄉下還有一大堆相好,他還想回去再續前緣呢!
“可是……”但是讓他同意克洛德的歪理邪說也不是那麼容易,他爭辯道:“加斯東是運氣太不好了……”
不過克洛德卻根本不同意,他嘲諷道:“運氣太不好了?笑話,如果運氣好我們怎麼會被派來這個鬼地方?我的傻夥計,說到運氣我們跟加斯東一樣糟糕,如果不小心一點,遲早也會跟他一樣!”
不等呂西安反駁克洛德繼續強調道:“這不是運氣的問題。而是我們的敵人太狡猾太強大了!俄國人比我們想象中狡猾得多也難對付得多,你看看我們抵達這個鬼地方之後的遭遇,在國內受訓的時候你聽說過?”
呂西安愣住了,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國內接受的訓練講實話跟現在遭遇的完全對不上號。在國內的時候他們會花費大量的時間接受隊列訓練,不斷地在操場上走來走去,除此之外就是射擊訓練。
而在這兩項之外,講實話就是讓他們遵守紀律,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等他們到了土耳其,國內學到的那些完全派不上用場。隊列訓練得越好在這裡就越容易送人頭。至於打槍,那種三段式射擊也很少能用上,更多的時候他們隻能像你猴子一樣在地上打滾,連抬頭都要多加小心,稍不留心就會送掉性命。
“這個,隻能說俄國人太不講規矩了。”呂西安辯解道。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克洛德拍了下巴掌,“俄國人確實不講規矩,不按照以前的規矩跟我們打仗,可那怎麼辦?你總不能衝過去揪著他們的衣領讓他們守規矩點吧?”
呂西安又被說愣了,而克洛德則憤憤不平地說道:“俄國人不講規矩在前,所以我們也不應該講規矩了,跟不講規矩的混蛋講規矩那不是傻瓜嗎?而我們的上級現在就在乾這樣的蠢事!”
呂西安直接啞口無言了,克洛德的理論毫無破綻,聽著是那麼合理,而且他也確實不想跟不講規矩的混蛋講規矩,那確實太蠢了。
隻不過克洛德並沒有停止嘲諷,很快他嘲諷的對象就從不講規矩的北極熊變成了他們的上級。
“……你瞧瞧那些蠢貨都乾了些什麼蠢事?一開始讓我們排著密集隊形去送死,然後麵對我們上報的情況還無動於衷……上午你也看到了,麵對鐵絲網我們毫無辦法!”
“但是我們應該有辦法的,如果他們能用他們那些比花生還大不了多少的腦子稍微想一想就應該知道,該發給我們些工具,讓我們能破壞敵人的鐵絲網,而不是讓我們紮堆在那裡乾瞪眼,然後成片地被俄國佬殺死!”
說到這裡克洛德已經是義憤填膺,他憤怒地批評道:“這些是他們應該做的事情,可他們卻根本沒做,隻知道讓我們去送死,你說說我們應該還傻乎乎地聽他們的擺布嗎?”
呂西安瞠目結舌地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麼辦?逃跑嗎?”
克洛德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你瘋了,但逃兵最輕也是終身監禁,甚至很有可能被槍斃,你想害死我們嗎?”
呂西安悶悶地問道:“那該怎麼辦呢?”
“很簡單!”克洛德理直氣壯地回答道,“我們得學會自己照顧好自己,比如現在我們就不應該像個木杆子一樣傻乎乎地立在這裡,得學學俄國佬,找個坑找個地洞鑽進去,讓他們看不到你,這樣子彈和炮子就跟你無緣了!”
兜了這麼大個圈子,呂西安終於明白了克洛德的意思。感情說了這麼半天,對方就是告訴他為什麼要像鼴鼠一樣躲在地洞裡。
好吧,呂西安承認他被說服了,因為加斯科涅人一貫有這種小聰明,他老子一直告訴他,在戰場上如果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就學學加斯科涅人,跟著做就好了。
一貫聽老子話的他立刻就弓下腰跳入了克洛德的地洞,緊緊地貼著他的朋友,十分乖巧地將大腦袋埋得低低的,不光如此,他還很憨厚地問道:
“除了這些呢?我還應該注意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