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秋分。
三日之前,伴隨著淅淅瀝瀝的微風,一則令人噤若寒蟬的消息也是席卷全城,被稱為\"閹黨五虎\"之首的兵部尚書崔呈秀於夜間在牢中自縊身亡。
一石激起千層浪。
伴隨著崔呈秀的伏誅,本就躍躍欲試的朝臣就像是嗅到腥味的貓一般,愈發癲狂,彈劾\"閹黨\"的奏本越來越多,更有甚者直接將矛頭對準昔日權傾朝野的\"九千歲\"魏忠賢,就連\"閹黨\"內部也是出現了內訌,互相攻訐。
麵對著如此愈發複雜的局勢,內閣首輔黃立極一日連上三道詔書,請求\"乞骸骨\",回鄉終老。
經過一番\"拉扯\"後,與\"閹黨\"關係頗深的黃立極\"如願以償\"卸任內閣首輔的位置,草草的收拾了隨身的行李,便領著家眷老小在一隊官兵的護送下於昨日離開了京師,堪稱有明以來,卸任最為\"寒酸\"的首輔。
如若說崔呈秀的\"自縊\"拉開了\"肅清朝野\"的序幕,首輔黃立極的\"乞骸骨\"無疑是將其推上了高潮。
偌大的大明官場,無一人可以置身事外,就連此前默不作聲的閣臣李國普也是被迫下場,餘下的閣臣施鳯來以及張瑞圖也是主動向天子遞交了辭呈。
出乎眾人的意料,身處輿論核心的天子並未躲在深宮之中\"茫然無措\",而是在心腹太監王承恩的陪同下,出現在宮城西側的西華門外。
大明文官\"聞之色變\"的豹房便是修建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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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大明天子朱由檢一身甲胄,高居於高頭大馬之上,在一眾身身穿飛魚袍服騎士的簇擁下,緩緩而行。
因為天子才剛剛學會騎馬,尚不能疾馳,故而一行人的速度並不算快,不過對於從未有過此等經曆的朱由檢來說仍是覺得暢快無比。
\"這豹房乃是武宗皇帝所建,世人皆言說是其縱情享樂之所,但朕也聽說,武宗曾在此處理朝政乃至於視察軍隊?\"
雙腿夾緊胯下的駿馬,朱由檢有些笨拙的舉起了手中的長鞭,指著不遠處略顯破舊的宮殿說道。
聞言,同樣是一身甲胄打扮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便是連忙頷首\"回陛下,昔年武宗皇帝曾在此檢閱軍隊。\"言罷,臉上還湧現了些許神往之色。
自武宗皇帝之後,這大明皇帝便是連\"出宮\"都成了奢望,遑論禦駕親征這等駭人驚聞之事。
雖然不曾親眼得見武宗皇帝的意氣風發,但是僅憑曹化淳的三言兩語,朱由檢便是自腦海中浮現了些許畫麵。
\"隨朕來。\"
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心中的激動,朱由檢緊了緊手中的韁繩,略微加快了速度,朝著遠處若隱若現的校場而去。
周圍的騎士見狀,忙是拍馬揚鞭,緊跟在朱由檢的身後。
約莫半炷香過後,旌旗招展的校場便是映入眾人的眼簾,喊殺聲,馬蹄聲也是清晰入耳。
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馬,少年天子作勢便要朝著校場而去,臉上滿是向往之色。
隻是還未等到朱由檢等人走出太遠,便見得幾道身影自校場的方向而來,揚起了漫天揚塵。
及至近前,眾人方才看清來人的麵容,乃是前不久才剛剛被天子擢升為禦馬監提督太監的曹化淳。
在其身旁,則是近些天身處輿論核心的\"九千歲\"魏忠賢。
不自覺的,簇擁在朱由檢身旁的騎士臉上均是露出了些許不自然的神色,外朝不是傳言這位聲勢煊赫的大太監已然失勢,不日便會被天子處死嗎,怎麼瞧這架勢,仍為天子所用。
看其所處的位置,就連禦馬監提督太監曹化淳都是隱隱落後其一個身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有理會神色各異的騎士,東廠提督太監魏忠賢及禦馬監提督太監猛地跪倒在地,衝著一身甲胄的少年天子叩首見禮。
\"起來吧。\"
微微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跪倒在自己麵前的\"九千歲\",許是受近些天\"輿論\"的影響,魏忠賢竟是比前些天還要消瘦不少,本是白皙的麵龐也是黑了不少,不過精神倒是尚可。
聞言,魏忠賢及曹化淳謝恩起身,自動的行至朱由檢的右手邊,領著天子往校場而去。
\"陛下,早在永樂朝,便有禦馬監提督禁軍的先例,但一直到正德年間武宗皇帝重組騰驤四衛,才將練兵的操練地點定在了此處。\"
隨著一行人漸漸深入,朱由檢的耳畔旁也是響起了曹化淳的介紹聲,令其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
外間不是傳聞,武宗皇帝在豹房縱情聲色,圈養猛獸,過著酒池肉林的生活麼,眼前這一片開闊的校場可是與傳聞中的豹房大相徑庭呐。
一見朱由檢的神色,曹化淳便猜到了這位天子心中所想,不過終究是才剛剛回歸\"中樞\",摸不清天子的態度,倒是不敢大放厥詞。
不多時,一行人便是行至校場,此間早已用夯土和碎石搭建了一座臨時的高台,供天子檢閱。
深吸了一口氣,迫不及待的登上高台,約莫三千餘人的隊列便是映入朱由檢的眼簾之中,令其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視力不錯的他已然清楚的看到,除卻前排的士卒穿戴還算齊整,後方的士卒無論是身上甲胄,亦或者身型都遠遠無法於前幾排的士卒相比。
饒是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知曉大明軍戶廢弛許久,但朱由檢也沒有料到身為天子親軍的\"騰驤四衛\"竟然也\"崩壞\"至此。
許是感受到朱由檢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不滿,一臉苦色的曹化淳忙是跪倒在地\"奴婢辦事不利。\"
事實上,他繼任禦馬監提督太監不過月餘,能有眼前如此規模已然算是\"用心辦事\"了,但此中\"艱難\"自是無法與天子言說。
\"曹伴伴,認為這騰驤四衛該如何整飭?\"
不多時,朱由檢的聲音在高台之上悠悠響起,令得曹化淳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頭。
瞧了瞧麵麵無表情的天子,禦馬監提督太監曹化淳終是心中一沉,硬著頭皮說道\"隻要足額發餉,將占役者自兵冊中劃出,日日操練,至多旬月,便可大為改觀。\"
一語作罷,曹化淳的臉上便是露出了一抹苦笑,覺得自己有些\"強人所難\",那些文官一向將\"軍權\"看的比命都重要,如何肯足額發餉,而且那些占役者多是京中各家勳貴的門生故舊,哪裡是那麼好除的。
想到這裡,曹化淳便是打算出聲\"補救\",但不曾想天子的聲音如炸雷一般自他耳畔旁響起。
\"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