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城。
女真韃子圍城已是半月有餘,錦州城約莫三丈高的城牆儘是坑坑窪窪,城垛外懸掛著數百顆頭顱,儘是些猙獰的麵容,有的血跡已乾,有的還在隱隱滲著鮮血,瞧上去頗為可怖。
不算寬闊的城牆上,已是支起了數個大鍋,黑煙滾滾的同時,其中液體還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縱然周遭士卒儘數握住了口鼻,但仍是有不少人麵色蒼白,哇哇大吐。
今日已是三月二十七,傾巢而出的女真韃子已然圍困錦州城半月有餘,攻勢也愈發淩厲。
遼東巡撫畢自肅一身甲胄立於城頭,皮膚又是黝黑了不少,配合其魁梧的身軀,全然瞧不出這是一名\"進士及第\"的文官,反倒像是領兵多年的武將。
\"滿總兵。\"凝神瞧了瞧城外令人心悸的黑色軍營,畢自肅有些沙啞的聲音在城樓上響起\"過去兩天的攻城中,女真韃子已然將搜刮而來的流民百姓消耗殆儘了吧。\"
或許是許久未曾睡過一個好覺,兼之終日大吼的緣故,畢自肅的聲音除了沙啞之外,還隱隱有些乾澀,聽上去頗為令人不適。
聽得此話,隨侍在側的文官們也紛紛扭頭朝著一身甲胄,臉色凝重的滿桂瞧去,臉上的關切之色溢於言表。
\"督撫大人所言不差。\"
沉默了半晌,滿桂終是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臉上的憂色更甚。
在過去的幾天中,城外的女真韃子突然向瘋了一般,裹挾著自各地搜刮而來的流民百姓攻城。
雖然這些衣衫襤褸的流民百姓並沒有能力威脅到錦州城,但其仍是將城中本就不多的彈藥消耗了不少,而且城外的夯土也堆積了不少,最高的地方甚至有一人多高。
城垛上那些狀若瘋癲的人頭,便是這兩日偶爾有\"興起\"的女真韃子強行攻城所留下的。
更要緊的是,女真韃子視若珍寶的盾車以及雲梯還有大部分未曾\"參戰\",隻是冷冷的堆積在幾裡之外的營帳中。
無形之中,便給予了畢自肅等人更大的壓力。
除了這些女真韃子之外,還有少許人頭瞧上就是尋常漢人模樣,隻不過血跡已乾,臉上的神色也多以驚恐和不甘為主。
這些人多是在城中\"興風作浪\"的女真內應及亂民,被早有準備的畢自肅下令斬殺之後,將其頭顱懸掛於錦州城頭,繼而警戒城中軍民百姓。
\"督撫大人不必驚慌。\"聽得周遭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滿桂的聲音又起,他刻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希望能夠安撫一下周邊眾人不安的情緒\"如今我錦州城上下一心,朝廷那邊也知曉了錦州的危局,想必援軍不日便至。\"
一語作罷,遼東巡撫畢自肅便是麵露無奈之色,苦笑了一聲過後便是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
就在三天前,本就危機重重的錦州城又迎來了一個令人如墜冰窖的消息,原本消失不見的數千女真八旗突然出現在錦州城外,瞬間令得女真韃子本是有些\"稀薄\"的軍陣再度充實起來。
畢自肅等人皆是知曉,這些女真韃子便是昔日自錦州城外耀武揚威,直撲寧遠而去的韃子。
雖然不知何故,這些韃子突然自寧遠城回返,回到了錦州城外,但瞧他們毫發無傷的樣子,便知曉寧遠城中的那些將門世家定是按兵不動。
\"督撫,或許事不至此。\"
\"女真韃子定然不會無故退軍,想必是朝廷已然有了對策,這才令得寧遠城外的韃子回到了錦州。\"
相比較混不吝的滿桂,一旁的趙率教倒是顯得\"老成持重\",斟酌了一下用詞之後,便是在眾人有些驚喜的眼神中緩緩說道。
這些女真韃子向來目中無人,自視甚高,如若不是在寧遠城外遭受到了\"阻礙\",豈會灰溜溜的回到錦州?
\"左都督所言甚是。\"
\"朝廷定然不會坐視我錦州被圍。\"
\"想必援軍已然在路上了...\"
趙率教的說法無疑很好的安撫了城頭上眾人不安的情緒,令得不少人都是麵露殷切之色,爭先恐後的說道。
遼東巡撫畢自肅聞言也是微微頷首,他也認為城外的女真韃子定然不會無故退軍,想必是寧遠那邊出了什麼變故。
隻是說一千道一萬,寧遠城的援軍終究還沒有動靜,反倒是錦州城外又憑空多了數千甲胄齊整,養精蓄銳多時的女真韃子,自己肩上的擔子反而更重了。
\"督撫,女真韃子的回回炮已在前些天的攻勢中毀的七七八八,城中的兒郎們又都見過血了,縱然女真韃子全力攻城,我錦州也有一拚之力。\"
見得周遭低沉的情緒得到了些許緩解,一旁的尤世祿忙是上前一步,趁熱打鐵的說道。
自老酋努爾哈赤的時代起,建州女真就不善於攻城,所憑借的無非是回回炮,盾車,雲梯以及悍不畏死的女真韃子...
放眼朝廷在遼東失陷的諸多重鎮,有相當大一部分都是女真韃子提前在城中派遣了不少內應,裡應外合之下方才破城。
負責任的說,倘若沒有那些數典忘祖的漢奸從中作祟,隻怕女真人至今還困守在深山老林之中的赫圖阿拉,談何兵臨城下。
\"尤參將說的是。\"
衝著身旁的武將輕輕頷首,畢自肅目光重新恢複了往日的堅定,自己承蒙天子恩典,奉命於危難之間,整飭遼東,自是當為君分憂。
如若真的事不可為,也斷然不可能委身從賊。
瞧了瞧周遭一張張驚疑不定,但又眼神凝重的麵孔,畢自肅微微頷首,如若大明士卒儘是如此,遼東局勢何至於此。
隻是卻不知道,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在最後又能剩下多少,亦或者儘數殉國?
\"傳我軍令,整軍備戰。\"
不多時,畢自肅清冷的聲音自錦州城頭響起,他堅定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遠處黑色的營帳,雙手不自覺的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