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待到魯巴領著數十名夷人趕至位於群山之中的水西老寨的時候,已是後半夜。
說是\"老寨\",或許用城池形容更為恰當,水西土司於此地傳承千年不止,經過曆朝曆代的修繕,水西老寨早已是一座絲毫不亞於尋常府縣的城池。
雖說無法與貴陽府城相提並論,但也相差不多,尤其周邊更有諸多夷人村落簇擁,雄偉異常。
正如魯巴等人所猜測的那般,因為及時趕到的緣故,族中的\"老爺們\"大發慈悲,著實令他們吃了一頓飽飯。
感激涕零的同時,魯巴也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老寨深處,也不知那位代行\"宣威使\"大權的大長老在忙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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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寨深處,便是漢人所謂的\"宣慰司\"署衙,現任\"宣慰司\"名叫安位,因為年幼,故而族中大權便落到了其叔父安邦彥的手中。
因為夜深的緣故,老寨其餘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唯有宣慰司署衙燈火通明,占地頗廣的官廳角落離著不少火盆,正劈裡啪啦的鬨出聲響。
走近觀瞧,這座\"宣慰司\"署衙無論是陳設亦或者建築風格都與中原大相徑庭,奇形怪狀的圖騰及兵刃隨處可見,牆上還掛著令人望而卻步的獸皮。
官廳正中端坐著一名瞧上去五十餘歲的夷人,身穿傳統夷人服飾,正微微眯著眼睛,摸索著手中的葫蘆,臉上滿是愜意之色。
其身旁則是離著一名青年,麵容與主位上的夷人有三分相似,神情卻是頗為敬畏,微微弓著身子。
\"這麼說,已然有兒郎先行趕到老寨了?\"
不多時,上首的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頗為滿意的朝著自己的長子說道,眉眼間湧現了一抹狠辣之色。
聞言,青年臉上不由得泛起了一抹潮紅,有些興奮的拱手說道\"父親說的是,鄰近村落的兒郎已是趕至老寨,聽候父親詔令。\"
\"縱然稍遠些的兒郎,估摸著再有兩日也能到了。\"
他們水西土司於此地傳承千年不止,自是有一套自成的體係,令行禁止之下,這\"征兵\"的效率比漢人不知牆上多少。
\"不錯。\"輕輕點了點頭,上首夷人臉上的滿意之色更深,嘴角也是湧現出一抹自得的笑容。
他安邦彥雖然不是水西土司的\"宣威使\",但架不住其父祖\"經略有方\",於族中影響力與日俱增,繼而令其順理成章的借著\"宣慰試\"安位年幼的當口,掌握了族中大權。
現如今,他安邦彥,便是這水西土司的\"話事人\"。
\"那新任的貴州知府在忙些什麼?\"
稍作沉默過後,安邦彥話鋒一轉,將矛頭對準了貴陽城中才剛剛到任不久的文官。
雖然在過去兩年的\"蟄伏\"中,水西土司已是恢複了不少元氣,但依著他最初的念頭,並沒有打算眼下就與官兵撕破臉皮,起碼還要在斡旋些日子。
但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明廷小皇帝才剛剛繼位,便是將其視為心頭大患的石柱\"秦三娘娘\"及其麾下白杆軍召至京師,令其喜出望外。
再加上自己的\"盟友\"奢崇明一直在其各邊呱噪,以及曾經擊敗自己的四川巡撫朱燮元重回四川,安邦彥本是堅定不移的心也不由得動搖了起來。
如若說以上這些因素僅僅是令安邦彥有些動搖,那麼前些天剛剛到任的貴州知府便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令其徹底下定決心。
那據稱有大來頭的貴州知府孫傳庭才剛剛就任,便是迫不及待的開始整飭軍備,甚至公開募兵。
眼下這川貴承平多日,毫無戰事,而貴州知府仍要征兵,其深意自是不言而喻,朝廷從來沒有放鬆過對他的\"監視\"。
\"還是終日操持那些新兵蛋子..\"
提及此事,作為安邦彥長子的安武功便是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眉眼之間滿是癲狂之色。
依著他們族中的消息來看,貴陽城中滿打滿算也不過那幾千新兵蛋子,而他們水西眼下尚有狼兵數萬。
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至於遠在四川永寧的朱燮元大軍及毗鄰的貴州衛所則是完全不在其考慮範圍之中。
前次他們父子之所以在貴陽城外功敗垂成,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朱燮元集結了官兵主力,又有秦良玉領兵相助,這才大敗而歸。
如若僅憑貴州衛中那些疏於操練的官兵,這貴陽城早就是他們水西安家的囊中之物了。
沉默少許,安武功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隻是可恨那女真皇太極竟是在錦州城外丟些盔甲,不然朝廷還要在川中抽調兵馬,兵力或許會更加稀缺。\"
如若旁人聽到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縱然是在\"皇權不負\"的川貴地區也要被嚇得噤若寒蟬,但上首的安邦彥卻是沒有露出絲毫異樣,反而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當真是虎父犬子,這新任的女真大汗皇太極的確不如其父努爾哈赤,竟是先後兩次於錦州城外折戟沉沙,聽說就連一向牆頭草的蒙古韃子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父親,不要在猶豫了,耽擱的時間越久,貴州知府手上的兵力便是越多。\"
\"而且安位那頭狼崽子...\"
見得安邦彥遲遲沉默不語,本是躍躍欲試的安武功也不由得沉不住氣的說道。
眼下大明和他們水西安家雖是還沒有撕破臉皮,但對於彼此的意圖,皆是心知肚明。
那四川巡撫朱燮元之所以陳兵永寧,遲遲不曾進兵,一方麵是在積蓄力量,另一方麵便是不想率先破壞\"和談\",落人口實。
隻是大明等得起,他們父子卻是等不起呐。
畢竟自己的父親\"得位不正\",隻是仗著宣威使安位根基薄弱的緣故,這才攝取了族中大全。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少不更事的安位也逐漸成熟起來,族中更是隱隱有了異樣聲音出現。
若是在按兵不動,隻怕不等官兵來\"尋仇\",他們父子二人便會淪為安位的刀下亡魂。
良久,安邦彥終是做出了決定,臉上狠辣之色一閃,重重的點了點頭,朝著自己的長子吩咐道\"給奢崇明傳訊,令其出兵。\"
\"我等,反了!\"
夜色之中,安邦彥的咆哮聲悠悠回蕩,久經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