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色才剛剛大亮,沉悶的腳步聲便是在永寧城外冷硬的平地上響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肅殺。
往日裡稠密的人煙此時已是消失的無影無蹤,隻剩下遠處的山林以及空中盤旋的飛鳥不時傳來幾聲啼叫。
咚咚咚!
又過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伴隨著急促的鼓點聲,密密麻麻身著黑衣的狼兵在各自將校的指揮下於永寧城外排列成陣。
與遠處城頭上甲胄齊整的官兵不同,這些狼兵僅僅身著一層不知由何種動物皮毛構成的軟甲,手中的兵刃也是多種多樣。
被眾多夷人將校簇擁至陣前的安邦彥躊躇滿誌,先是睥睨的望了一眼遠處瑟瑟發抖的城池,而後又瞧了瞧身後密密麻麻的軍陣,心中豪氣萬丈。
大明已是昨日黃花,這永寧城,唾手可得!
沉默少許,安邦彥便是猛然抽出了腰間的長刀,自空中揮舞了一圈,迎著眾多將校癲狂的眼神,高聲下令\"兒郎們,攻城!\"
嗚嗚嗚!
霎時間,悠長的嚎叫聲便自一望無際的軍陣後方響起,數十輛造型獨特的戰車自陣中緩緩駛出,目的明確的朝著遠處城池緊密的城門而去,身後則是數以千計的衣衫襤褸的漢人百姓。
雖然沒有刻意\"搜尋\"漢人百姓,但川貴的百姓何止百萬,故而安邦彥麾下的狼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在距離永寧不遠的幾個村寨中,搜尋了數千名漢人百姓。
此時此刻,這些宛若流民一般的百姓正抬著碎石,夯土等物,在身後狼兵的催促下,跌跌撞撞的跟在盾車周圍,朝著永寧城門而來,眼神已然有些麻木,像是早已預料到了自己的命運。
\"督撫!\"
饒是早就知曉城外的安邦彥心狠手辣,但永寧城中的些許官員也沒有料到這夷人竟是如此\"卑劣\",竟打算用漢人百姓附蟻攻城。
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卒也是手心發汗,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永寧本就是興建於山腳下的一座邊陲小城,若是任由城外百姓近前,其手中所持的碎石及夯土輕而易舉便能為叛軍鑄造一條向上攀爬的捷徑。
像是沒有聽到耳畔旁響起的尖叫聲一般,被城頭眾人視為主心骨的四川巡撫朱燮元隻是死死盯著腳下越來越近的流民百姓,口中念念有詞。
川貴這等邊陲之地,不比京師及遼鎮,除卻官兵手中所持的火銃之外,城頭火炮大多是年久失修的\"老古董\",其中甚至有幾門曾經參加過\"播州之役\"。
城外叛軍來勢洶洶,想要將這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儘數救下無異於天方夜譚,他隻能儘他所能,給予這些百姓一些存活的可能...
\"放炮!\"
又過了幾個呼吸的功夫,親自立於城垛前的四川巡撫像是受驚一般,其犀利的聲音如同一道炸雷,在永寧城頭上響起。
聞聲,等待多時的炮手忙是手忙腳亂的操持著一切,但不知是過於緊張亦或者什麼原因,震耳欲聾的火炮聲比朱燮元想象的推遲了些許。
轟轟轟!
顧不得城頭上瞬間升起的硝煙以及耳畔旁驟然響起的慘叫聲,朱燮元迫不及待的將目光向遠處投去。
在他的計算下,城頭火炮的齊射沒有絲毫意外的將城外叛軍的步伐稍稍阻礙了些許,火炮落點多集中在亂民後方。
\"再放!\"
顧不得觀察身旁火炮究竟有幾門\"炸膛\",心中焦急的四川巡撫朱燮元忙是下令繼續射擊。
實力不錯的他已是清楚的觀察到,原本稍稍停滯的亂民隊伍在後方\"督戰隊\"的催促下,再度開始了行動。
轟轟轟!
又是一輪齊射,有了剛剛的\"經驗\",這一次官兵的命中率似乎提升了不少,城外的慘叫聲愈發淒厲。
經過兩輪的齊射,城外百姓延綿不絕的隊伍總算被撕開了一個缺口,後方一片狼藉,殘肢斷臂,反倒是隊伍前方一臉麻木的百姓得以幸存。
經過少許的錯愕過後,終於有機靈些的百姓反應了過來,胡亂將手中的碎石及夯土一丟,便是四散而逃。
見狀,四川巡撫朱燮元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些許,但眼中仍是湧現了一抹不忍,顧不得太多,又是急匆匆的朝著身旁的官兵下令\"再射!\"
轟轟轟!
伴隨著愈發嗆鼻的硝煙,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次第響起,令得叛軍陣中數十甲\"盾車\"支離破碎,即便偶有幸存的,也大多停滯不前。
見得局勢瞬間改寫的正麵戰場,親自壓陣的安武功不由得又驚又恐,手中長刀揮舞,毫不猶豫的砍在一名慌不擇路的百姓身上,朝著周遭茫然不定的狼兵吼道\"愣著作甚,頂上去!\"
聞言,圍在安武功身旁的狼兵紛紛隱去了臉上的迷茫之色,手中刀劍齊出,不斷朝著停滯不前以及四散而逃的百姓身上砍去。
在死亡的威脅下,停滯多時的隊伍再度開始行進,但狀若瘋癲的狼兵卻像是心有靈犀一般,不約而同的於火炮射程範圍之外停住了腳步,隻是不斷用手中弓箭,射殺著四散而逃的百姓。
在永寧城頭火炮及夷人弓箭手的雙重攻勢下,前後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數以千計的百姓便是\"消耗一空\",除卻少許幸運兒逃過一劫之外,其餘儘皆倒在血泊之中,亦或者痛苦翻滾。
正當安武功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便聽得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鑼聲,不可置信的朝後瞧去,正好看到了傳訊兵不斷揮舞的旗幟。
\"退!\"
安武功終究不敢違背自己父親的意誌,死死的瞧了瞧遠處清晰可見的城池之後,便是在身旁狼兵如釋重負的眼神中揮手示意。
聽得此話,早就迫不及待的狼兵紛紛調轉馬頭,甚至不待安武功有所反應,便是朝著身後的軍陣而去。
頃刻間,密密麻麻的亂軍及少許苟活的青壯百姓便猶如退潮一般散去,徒留下遍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