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大雨傾盆。
趕在昨日太陽落山之際,伴隨著幾聲震耳欲聾的驚雷,一團烏雲彌漫在京畿之地的上方,隨即而來的便是淅淅瀝瀝的小雨。
待到天亮之後,持續了整整一夜的消息非但沒有停止的跡象,反倒是愈演愈烈,將幾位冒雨進宮的眾臣們澆的渾身濕透。
因為擔憂幾位老臣的身體,司禮監秉筆早早的就命人於乾清宮暖閣點燃了幾盞宮燭,並準備了幾件乾淨的衣衫。
待到幾位重臣重新梳洗完畢,出現在乾清宮暖閣之中的時候,角落處的宮燭已是幾乎燃燒殆儘。
隨意的擺了擺手,案牘後的天子示意身前的幾位朝臣各自落座,並遣人送上一杯熱茶。
身前的這一眾紅袍重臣,除卻被自己親手提拔的王在晉,畢自嚴,徐光啟等人還算年輕之外,首輔李國普及次輔劉鴻訓均是上了年紀,發須早已斑白。
\"眾位愛卿且先看看吧。\"
待到眾人或尋常或拘謹的飲用了一口熱茶之後,案牘後的朱由檢方才示意身旁的隨侍宦官們將案牘上的奏本遞給身前的眾位朝臣。
奏本的內容並不冗長,攏共隻有三份,分彆由遼東巡撫畢自肅,宣大總兵楊肇基及總督陝西三邊的右都禦史武之望所奏。
對於前兩位,在場的朝臣們自然不會陌生,皆是由案牘後的天子親自提拔的心腹重臣,分彆坐鎮遼東及宣大。
但是對於後一位,除卻內閣首輔李國普及次輔劉鴻訓還算熟悉之外,其餘人均是一頭霧水。
武之望,萬曆十七年的進士,為人剛正不阿,乃是關中鴻儒,但相比較其官員身份,他的另一層身份更為人所熟知。
因為幼年體弱多病,長大成人的武之望一邊學習八股,一邊學習醫術,並且卓有成效,時人稱之為\"神醫\"。
天啟六年八月,武之望改任督查院右都禦史兼任兵部侍郎銜,總督陝西三邊軍務,成為名副其實的\"封疆大吏\"。
\"第一件事,遼東巡撫畢自肅上奏,女真大汗皇太極遣使來見,有意與我大明議和,眾位愛卿是何意思?\"
趁著身前朝臣翻閱奏本的功夫,朱由檢清冷的聲音於暖閣中悠悠響起,令得角落處的宦官們頓時心中一驚。
雖然近些天,宮中內外隱隱有些傳聞,聲稱女真大汗或有和談之意,但是當他們親耳聽聞天子提及此事,仍是心頭一陣駭然。
\"陛下,建州女真狼子野心,此舉不過是權宜之計;反觀我大明兵多將廣,士氣正旺,與他和談作甚!\"
沒有絲毫的遲疑,內閣首輔李國普便是將手中的奏本隨便擱置在一旁,一臉急切的衝著案牘後的天子說道。
\"陛下,首輔所言甚至,女真韃子先後於錦州城外折戟沉沙,料想國內一片黑暗,想必賊酋皇太極定然是焦頭爛額,這才出此下策。\"
李國普的話音剛落,總管天下兵馬大權的兵部尚書王在晉便是徑自起身,同樣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所謂\"和談\",振奮一下百姓的民心士氣尚可,若是真的將其當回事,便是有些不妥了。
自薩爾滸失陷之後,朝廷於遼東節節失利,先後丟失遼沈,廣寧等重鎮,雖然於近些時日先後取得了\"寧遠大捷\"及\"錦州大捷\",但仍沒有從根本上解決遼東問題,更沒有複土。
國仇家恨曆曆在目,試問如何跟那些窮凶極惡的女真韃子\"和談\",難不成要學那認賊作父的\"趙構\"?
在兵部尚書王在晉起身之後,暖閣中的其餘朝臣也是先後起身,逐一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沒有絲毫的意外,所有人都不支持所謂的\"和談\"。
見狀,案牘後的朱由檢也是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這便是沒有黨爭的好處,舉朝上下能夠齊心協力,朝同一個方向努力。
若是放在萬曆朝亦或者天啟朝,怕是女真和談的消息剛剛傳出,朝中的朝臣們便會化身嗅到腥味的貓,為了這\"和談\"的功勞大打出手。
\"既如此,便傳令遼東巡撫畢自肅嚴加戒備,不得相信女真韃子的隻言片語。\"
不多時,案牘後的天子便是做出了最後的決定,一臉堅決的朝著內閣首輔李國普吩咐道。
\"微臣遵旨。\"
聞言,李國普忙是躬身應是,不敢有半點耽擱。
自古以來,軍功便是天子維係自身統治的重要手段,遑論是由天子親自\"指揮\"的西南戰事。
如今舉朝上下,怕是沒有人敢與天子\"針鋒相對\",尤其是在事關邊鎮的軍國大事上。
\"對了,朕聽說寧遠城的那些將門,主動前往畢自肅麾下聽命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朱由檢猛地自眼眸深處射出一道精光,若有所思的朝著一旁的司禮監秉筆問道。
\"回陛下,正是。\"
屏氣凝神的司禮監秉筆顯然沒有料到天子就會在如此重要的場合問詢自己,故而足足愣了幾個呼吸的功夫方才緩過神來。
此等\"細枝末節\",早在數天以前,遼東巡撫畢自肅便是已提前上奏,報於紫禁城中的天子知曉。
\"嗬,這些將門世家倒是見風使舵的厲害..\"
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朱由檢自臉上擠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這些將門世家果真是\"欺軟怕硬\"慣了。
見得朝廷勢大,輕而易舉的平定了\"奢安叛軍\"便是馬不停蹄的趕往錦州,前往畢自肅麾下聽命。
但前些天的時候,卻是毫無反應。
\"無妨,議下一件事吧。\"
沒有理會欲言又止的朝臣們,案牘後的朱由檢乾脆利落的結束了關於遼東的話題,轉而拿起了案牘上的另一封奏本。
\"下一件事,便議議這蒙古韃子吧。\"
話音剛落,乾清宮暖閣外便是響起了一道驚雷,驟然閃現的電光更是將殿內的君臣臉色映襯的隱晦莫名。
宛若一陣冷風吹過,閣中朝臣均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隻覺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