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城外,一片狼藉。
早在官兵巍然森嚴的軍陣中第一次響起火炮聲的時候,\"橫天一字王\"王嘉胤便趁著高台眾人一片嘩然的當口脫掉了身上引人注目的\"龍袍\",並在第二輪火炮到達之前,在丞相王自用及幾名心腹死忠的護送下朝著軍營後方的空地跑去。
待到高台之上眾人發現王嘉胤消失不見的時候,他早已離開許久。
此時營地後方的空地之上,停留著約莫二三十人,皆是高居於戰馬之上,腰中還掛有利刃,瞧這些人凶神惡煞,身材魁梧的樣子,估摸著便是王嘉胤麾下碩果僅存的精銳了。
雖然此地與延安城外的正麵戰場相隔甚遠,但震耳欲聾的火炮聲及慘絕人寰的哀嚎聲仍是清晰無誤的傳入了眾人的耳畔當中,也讓這些人本就陰沉的臉色不由得難看了幾分。
這支從天而降的官兵未免有些太強悍了些,竟然如此輕易的便摧毀了王嘉胤嘔心瀝血多時之久方才經營而出的大軍?
如此彪悍的戰鬥力,隻怕就連他們昔日從軍之時,將主身旁那些趾高氣揚的\"標營\"也相差甚遠吧。
興許是感受到身上主人情緒的不安,就連眾人胯下的戰馬也是在不停的晃動著身軀,煙塵四起。
約莫盞茶功夫過後,十數名狼狽不堪的人影終是越過雜亂不堪的營地,出現在眾多騎士的眼簾之中。
見狀,這些騎士們便是臉色一喜,忙不迭的翻身下馬便迎了上去,隨後也不待王嘉胤等人有所反應,便是手忙腳亂的將其攙扶上馬。
官兵威勢之盛,就連他們叛軍正值巔峰的時候也無法與其相提並論,遑論眼下?
趁著場中的官兵尚還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必須抓緊一切時間潛逃,免得落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畢竟戰場之中的那些尋常士卒們若是及時投降,說不定還能有活命的機會,但他們這些人作為\"叛軍精銳\",一旦被抓到,定然是立斬不赦。
\"快走,快走!\"
劇烈的喘了幾口粗氣,仗著早年間從軍打下的基礎,王嘉胤輕而易舉的便是在馬背上坐穩了身子,沒有絲毫遲疑的朝著周遭的心腹親兵們下令。
雖說數萬大軍毀於一旦,但對王嘉胤來說,隻要能夠順利回到府穀縣,他便擁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陝西\"民怨\"之深,絕非朝廷打幾個勝仗便能消除。
聞聲,早已等候多時的騎兵們紛紛拍馬揚鞭,朗聲招呼道:\"走,我等回府穀縣!\"
府穀縣作為周邊幾省交彙之處,位於延安府最北邊,距離此地也有不短的距離,這一路上怕是免不了風餐露宿了。
但一想到身後的官兵,高居於戰馬之上的眾人便是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用雙腿夾緊胯下的戰馬,朝著前方的王嘉胤追去。
累些就累些,總比丟掉性命好。
...
...
神木縣。
此地與府穀縣接壤,距離延安府城不到六百裡,乃是榆林鎮的重要轄區之一,承擔著抵扣蒙古韃子的重任。
一望無際的曠野之中,十餘匹戰馬百無聊賴的漫步,身後則是約莫由千餘人組成的隊伍,正迎著頭頂有些刺眼的陽光,踩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目光堅定的趕著路。
偶爾路過的行商百姓見狀,紛紛下意識的跪倒在地,不敢發出半點聲響,畢竟這神木縣與府穀縣接壤,對於臨縣揭竿起義的\"王嘉胤\"皆是有所耳聞。
眼下突然瞧見一支規模如此龐大的\"軍隊\",便是不假思索的將其當做王嘉胤麾下的\"義軍\"。
雖然王嘉胤\"善人\"的名號在整個延安府都是響當當的,但神木縣的百姓心中對此卻是不以為意,甚至嗤之以鼻。
畢竟王嘉胤能夠從陝西諸多義軍頭領當中脫穎而出,其過程定然經曆了種種不為人知的內幕。
其中府穀縣作為其\"老巢\",王嘉胤還不敢做的太過分,但對於接壤的神木縣,便沒有太多的顧忌了。
整個神木縣,凡是家中稍微有些餘財的\"員外老爺\",不管平日裡為人如何,皆是毫無例外的受到了洗劫。
運氣好的,還能如同那些衣衫襤褸的流民百姓一般苟活於世;運氣不好的,直接化為了刀下亡魂也是常有之事。
除了這些\"員外老爺\"之外,就連那些身材魁梧的青壯們也沒有逃過王嘉胤的\"毒手\",不得不在其威逼利誘之下,委身從賊。
\"哎,看來這神木縣著實被王嘉胤霍霍的不輕..\"
望著瑟瑟發抖跪倒在道路兩旁的百姓,高居於戰馬之上的虎大威不由得微微搖頭,一臉悲戚的朝著身旁的尤世祿說道。
自從他們二人辭彆三邊總督武之望,領著其麾下標營將士趕赴陝西平亂以來,這一路上不知見到多少像眼前這樣,驚慌失措的百姓。
尤其是到了神木縣之後,凡是沿途遇見的百姓行商無不跪倒在地,更有甚者直接痛哭流涕,口稱大王饒命。
無須多問,瞧其歇斯底裡的模樣,便知曉這些人定然有親戚老友慘死在\"義軍\"的手中。
起初的時候,虎大威還曾向這些驚慌失措的百姓表明身份,安撫這些人不安的情緒,但隨著遇見的百姓越來越多,虎大威也漸漸有些麻木了,也懶得去解釋了。
聞言,臉色有些不忍的尤世祿也是一臉認同的點了點頭,口中感慨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無論是麵前這群驚慌失措的百姓,亦或者被王嘉胤蠱惑,驅使至延安城外,淪為\"炮灰\"的流民百姓,這些人何其無辜。
如若真的是因為\"天災人禍\"遭此磨難也就罷了,但這場波及整個西北大地的\"民亂\"分明是有人從中推波助瀾,故意為之。
雖然尚不知曉這些躲藏在陰暗角落的幕後黑手的真正身份,但想來無非是因為天子繼位,而導致自身利益受損的那些人。
要麼是富可敵國的宗室勳貴,要麼是黯然離場的\"東林君子\",除此之外,尤世祿實在想不到其他人擁有如此行徑的動機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