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普兄,這才過去多久,京中便有流言蜚語出現.."
"那錢龍錫可不是善罷甘休的主,我等絕不可坐以待斃。"
良久,次輔劉鴻訓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猛然於臉上湧現了一抹堅毅之色,聲音頗為急促的朝著身旁的李國普說道。
放眼曆朝曆代,怕是都很難找出像"東林黨"這般好鬥的黨派,他們一旦得勢,對於昔日的政敵皆是大肆打壓,動輒便是以"莫須有"的罪名令其家破人亡,罕有全身而退的例子。
不同於另一位東閣大學士孫承宗,那位可是不折不扣的"帝師",曾與先帝有過不菲的師生情誼,而且自身本就出身"東林",地位可謂是超然無比。
而他們二人卻是有所不同,一旦"東林"重新回京,首當其衝,最先受到衝擊的便是他們二人。
更重要的是,東林黨已然開始釋放這種"鬥爭"信號了,他們已是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無法獨善其身。
"聖天子在位,這些亂臣賊子,掀不起什麼風浪..."
迎著劉鴻訓一雙殷切的眸子,內閣首輔李國普緩緩說道,但其聲音中卻是夾雜著一抹苦澀,聽上去並沒有太多的把握,反像是一種自我安慰。
昔日先帝撒手人寰,彼時在任的閣臣已是四去其三,唯有自己留任至今,而且還被當今天子拜為內閣首輔。
按理來說,紫禁城中那位"聖天子"應當是支持自己的,但時過境遷,誰又能說得準,天子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昔日挽留自己,是不是出於平衡朝局的考慮?
當今天子雖然繼位僅有一年多的時間,但其所表現出來的"政治手段"卻是令人歎服,絲毫不像是一位完全沒有接受過帝王教育,養於深宮之中的閒散皇子。
更令李國普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當今天子好似並不信任他們這些"老臣",反而不斷提拔自己的心腹,樹立威信。
仔細想想,如今的戶部尚書畢自嚴,兵部尚書王在晉,禮部侍郎徐光啟,工部侍郎畢懋康,薊鎮總兵盧象升,宣大總兵楊肇基...
嘶。
一念至此,內閣首輔李國普便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紫禁城中那位清瘦的天子,竟是在不知不覺間扶持了如此之多的心腹。
"唉,希望如此吧。"
望著李國普隱晦不定的臉色,一旁的劉鴻訓幽幽一歎,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
很顯然,這位內閣次輔多少也猜到了李國普心中所想,知曉這崇禎朝大多都是"帝黨",似他們這些"三朝元老",可不一定能夠始終待在天子的巨輪之上。
相比較"排除異己"的東林黨,劉鴻訓自認為他和身旁的內閣首輔李國普還算"兢兢業業",儘職儘責,天子應當不至於因為些許"流言蜚語"便卸磨殺驢。
畢竟,那些東林黨人以及南方勳貴在"陝西民亂"背後搞的小動作,是直接向天子權威發出了挑戰。
凡是稍微有些血氣的,也不會容忍這些"跳梁小醜"回京輔政。
"天子在位年餘,卻是先後取得了錦州大捷,西南大捷,又成功平定了陝西民亂,些許流言蜚語,還影響不到你我。"
沉默少許,內閣首輔李國普略顯沙啞的聲音於花園中響起,令得一旁顯得有些"惴惴不安"的劉鴻訓也是默默點頭。
他倒不是貪戀權柄,舍不得這次輔之位,實在是"東林黨"聲名狼藉,昔日"眾正盈朝"的時候,對於政敵大肆打壓,使得朝政混亂不堪的景象還曆曆在目。
"希望如此吧。"
相顧無言半晌,劉鴻訓終是無奈出聲,但眼眸深處的憂慮之色卻是絲毫不減,畢竟這些"東林黨"人的手段實在是過於激進,竟然連"通敵"的法子都使出來了。
雖然不知曉這些人究竟是如何說動南方那些勳貴與他們一並行事,但這兩方勢力一旦結合在一起所擁有的能量,就算天子也要掂量一二,不敢輕舉妄動。
"不若行萬曆年間的舊事?.."
不知過了多久,次輔劉鴻訓宛如驚雷一般的聲音便是在李國普的耳畔旁炸響,使得空氣中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雖然身旁的老友沒有明說,但李國普卻是知曉劉鴻訓的意思,估計是讓自己效仿萬曆年間的"獨相"方從哲,通過結交天子近侍,繼而鞏固自己的位置。
轟隆!
正愣神的功夫,穹頂低垂的北京城中突然響起了一道閃著白光的驚雷,將李國普的臉色映襯的隱晦不明。
方從哲,萬曆末年的首輔,曾經一人擔任"閣臣"七年有餘,被稱之為"獨相",雖然朝野間有傳聞稱,方從哲曾不止一次上書萬曆皇帝,增求增補閣臣,但方從哲通過結交內侍,繼而鞏固自己位置,卻是不爭的事實。
如此一來,方從哲的官位雖是保住了,但在"士林"之間的聲望卻是一落千丈,距離其"還鄉"僅僅七年多的時間,卻是早已無人問津,宛若在大明的朝野中完全消失。
難道自己也要如此行事?
雖說司禮監秉筆王承恩一向尊重他們這些讀書人,但李國普內心對於"結交"近侍還是有些抵觸,而且他並不清楚天子心中對他究竟是何等態度。
更重要的是,他不相信以當今天子的英明程度,些許市井之間的流言蜚語便能動搖他們的位置。
也許是覺得說服不了身前的同僚,次輔劉鴻訓幽幽一歎過後,便是緩緩起身,準備朝著前院而去。
見狀,李國普也是默默起身,準備相送,彼此間皆是沉默不語。
府邸門口,劉鴻訓帶來的下人早已等候多時,見得大門開啟,忙是主動迎了上來,準備攙扶劉鴻訓上車。
及至劉鴻訓躬身鑽入車廂之中,劉鴻訓猛然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緩緩轉身,一臉凝重的朝著瞧上去憔悴了不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