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繁星點點。
偌大的李府鴉雀無聲,萬籟俱寂,操勞了一日的下人們早已進入了夢鄉,唯有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仍是一臉驚憂之色的立於書房門外,等候著李國普的吩咐。
雖然書房中已是許久沒有聲音傳來,但老管家知道李國普,一定還沒有入睡,畢竟早些時候,韓閣老的長子離去的時候,其臉上的笑容可謂是溢於言表。
‘‘進來吧…’’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從書房中傳出。
吱吖!
輕輕推開了緊閉的房門,已是等候多時的老管家躡手躡腳的行至書房之中。
雖然案牘上立著幾隻燭火,角落處也擺了幾個火盆,但不知怎的,老管家仍是覺得書房中的溫度有些寒冷,竟是讓他有些不寒而栗。
‘‘老爺…’’
勉強適應了一下書房中有些昏暗的光線,老管家便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衝著案牘之後,微微眯著眼睛的李國普躬身行李。
‘‘什麼時辰了?’’
耳畔旁響起的聲音將李國普自失神的狀態中拉了出來,重新回到了現實之中。
‘‘回老爺,眼瞅著就要到午時了。’’
聞聲,老管家便是不假思索的說道,頭頂的皎月已是俯瞰這片大地多時了。
‘‘唔,明早派人去內閣知會一聲,就說本官身體有恙,先歇了…’’
沉默少語,李國普便是幽幽一歎,在老管家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吩咐道,臉上滿是落寞之色。
‘‘老爺?’’聞聲,管家心中便是一驚,縱然這些時日京中各式各樣的流言蜚語不斷,但眼前的老爺從未露出半點怯色,心中也絲毫沒有隱退之心,但怎麼眼下卻是做出了如此決定?
要知曉,李國普作為這大明朝的內閣首輔,其一舉一動都牽扯到無數人的內心,更彆提在當下這般敏感的當口,上書告假?
毫無疑問,李國普的這番舉動是在向詭譎不堪的朝局釋放一個政治信號。
至於這個政治信號,究竟會導致官場逐漸恢複往日的平穩還是愈發混亂,那就不得人知了。
‘‘那韓閣老的長子,究竟跟老爺您,說了些什麼?’’
遲疑片刻,老管家終是大著膽子,小心翼翼的問出了心中所想。
今日李國普回府的時候雖然心情不佳,意誌消沉,但怎麼看也不像是就此作罷,激流勇退的樣子。
怎地去韓閣老的長子在書房中密談了小半個時辰,自家老爺的態度表示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難道那位致仕多年,遠在山西的韓閣老仍擁有莫大的能量,竟是能夠在千裡以外,左右大明的朝局,甚至令得原本意誌還算堅定的李國普在短短半個多時辰的時間裡便是展露出一副截然不同的態度。
‘‘嗬,能說什麼…’’
盯著身前的老管家許久,案牘後的李國普方才悵然一笑,有些譏諷的說道:‘‘無非是希望我效仿秦漢時期的張良,激流勇退罷了…’’
‘‘憑什麼!’’
近乎於下意識的,老管家便是一臉不憤的說道,這位韓閣老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如今北京城中的局勢雖然仍是有些詭譎,但大體上仍是向東林黨所傾斜。
畢竟這些後知後覺的‘‘東林君子’’終是反應了過來,不在與紫禁城中的天子針鋒相對,而是抬出了‘‘閹黨餘孽’’這個底牌。
當今天子繼位之後,雖然沒有將昔日權傾朝野的九千歲魏忠賢處死,卻也收回了其手中全部的權利。
本以為魏忠賢這輩子都將老死於深宮之中,卻不想這位野心勃勃的老太監並沒有消失太久,便再度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隻不過這一次,魏忠賢‘‘攻伐’’的對象從昔日的達官顯貴和豪紳富商變成了分布在大明各地的藩王們。
先是洛陽的福王,再是大同的代王,還有成都的蜀王,魏忠賢都曾前去拜訪。
不知不覺間,魏忠賢幾乎將大明朝的全部貴族階層都得罪了一個遍,使自己重新成為了大明官場上的‘‘核心’’。
也正因如此,原本被天子排擠出京的‘‘東林’’才有了死灰複燃的趨勢,而且相比較幾個月前的草草收場,東林黨這一次還有了南方勳貴做盟友,其所有用的能量可謂是空前的強大。
如此局麵下,一旦身前的內閣首輔李國普受不了官場的壓力而主動請辭,遠在四川的前任內閣首輔韓爌作為無可爭議的東林骨乾,定然會被百官‘‘舉薦’’,從而重新入京輔政。
以韓爌在東林黨的地位,一旦被天子起複,便會在眾望所歸之下,成為新的閣臣,甚至內閣首輔。
這位韓閣老,竟然想要讓自家老爺主動辭官,從而將位置給他讓出來,想的倒是挺好。
更何況以東林黨人對政敵趕儘殺絕的行事風格來看,就算眼前的首輔真的主動辭官,恐怕也無法保證日後不被‘‘清算。’’
‘‘韓爌在信中向老夫保證,如若老夫能夠在辭官之前,向天子舉薦他,必然能夠頤養天年…’’
苦笑一聲過後,李國普有些無奈的朝著自己身前的老管家聳了聳肩。
與勢單力薄的自己不同,那韓爌可是東林骨乾,門生故舊無數,自是有足夠的底氣。
‘‘唔…’’
見李國普這般言說,原本情緒激動的老管家也如同泄了氣的氣球一般,瞬間安靜下來,心中雖然仍充斥著不甘和無奈,卻沒有繼續做聲。
‘‘去收拾一下吧,估摸著就這幾天的事了。’’
也許是終於不用繼續承受流言蜚語的折磨,李國普竟是格外的釋然,一臉輕鬆的朝著身前的管家吩咐道。
依著剛剛那位‘‘賢侄’’的說法,隻怕韓爌已然在著手準備進京的事宜了。
天子雖從始至終都沒有表明態